化雪

陈德兰

文/陈德兰

   屋檐上的雪散着银光，在如瀑的阳光下绵软消融，织成琼瑶式的珠帘，挂在俗世。于是，人间便多了一景：窗外是琼楼玉宇，窗内是烟火日子。

   窗棂上的咸肉打着刀花，刀花里的雪错落有致，点点晶莹。我便想用这雪包裹着咸肉，放在锅里清蒸。然后邀上那个总陪我墨迹的人，说说这烟火日子里的雪水蒸肉。

   有雪飘时，我把QQ签名改成了看雪静静的飘。可我头脑里总是固执地在想着一幅画面：雪像仙子一样，跌落凡尘，转眼就和尘埃相拥，不分彼此。

   在我的记忆中，雪是从上学二年级起才有的。现在我仍然能清晰的回忆起，那天起床后的点点滴滴。是一种异于往常的天亮刺激到了我的神经。那天的天亮不像平时混沌朦胧，而是一种明洁透亮。我趿着棉鞋拎着棉裤一路小跑，急急打开屋门向外张望。我几乎空白的头脑还无法预知在打开门后瞬间，会是怎样的惊慌失措。真的是惊慌失措，我的村庄没了，在一夜之间消失了，地上除了白茫茫的一片，还是白茫茫的一片。我呆若木鸡地立在门堂，不知所措。

母亲平时是不起床做早饭的，我们总是自己解决早饭，然后上学。一定是那天的异于往常，让母亲也感觉到了。母亲在看到雪时，好像并没有任何特殊表情，这是我在回忆这段过往后得到的结论。母亲轻描淡写地说：“下雪了，难怪天这么亮。”然后直接去了厨房。那时去厨房是要从外面走的，母亲在雪地上留下一行脚印，至今仍留在我的心里。

雪是能吃的。这是我第一次认识雪后就知道的。

我踩着母亲的脚印也去了厨房，母亲看了看水缸，缸里没水。母亲并毫不犹豫地跑到草堆旁边，挑了一处雪最厚的地方，装了满满一盆雪倒进锅里。我很好奇地看着母亲，无法懂得为何那地方的雪比别的地方厚，也无法知道母亲为何会把雪放在锅里，难道那雪能像白面一样可以做成馒头吗？

当红红的火苗热烈地吻着锅底时，锅里也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满满一锅的白雪成了半锅的水。我带着一种非常神圣的心情喝了一碗热粥后，踩着雪去了学校。那天，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脚印，深浅不一，歪歪扭扭。却像音符在跳跃，至今仍然在跳跃。

雪在飞，一朵一朵地落在了黄巴巴的泥土上。我坐在教室里，用几乎是哀求的眼神看着窗外。不，准确地说是看着天空，灰蒙蒙的天空沉沉地压了下来，和不远处的天际重重叠叠，几乎是像草堆一样带着乱蓬蓬的虚线在重叠着。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笨拙的舞动，雪轻盈的穿插其中，似蒲公英一样，全然没有骨头般地轻飞。

我低下头看了看脚上癞宝般的条绒暖鞋。说是暖鞋，实际上一点也不暖，这会儿脚比千年寒冰还冰。每只脚上都能数出几十个冻疮疙瘩来。我时不时的把脚用力放在地上跺上一跺。等待着最后一堂课的结束。

下课铃声并没有因为我的等待而比往常的任何一个时间要来得早。我看着越来越大的雪，咬了咬牙，脱下脚上唯一的暖鞋。低着头带着一种悲壮的心情恶狠狠抓踩上去。原本就冷到骨髓的脚还是被一阵刺骨寒刺激到浑身打颤。

雪在脚下，先是刺骨疼，后是湿冷，再就是微微的痒了，那痒像猫的舌头在温柔地舔你脚心。雪在脚心迅速消融，留下一行湿润的脚印。几分钟后，我带着热气的脚印，被新雪盖上，没留下一丝温度和痕迹。

到家后，我那双红通通双脚上没有一点残雪。雪是经不住我脚上的温度的，即便是千年的寒冰这会儿也被我双脚融化。那是一双知道怜惜鞋子的双脚，无比力量着。

第二天，太阳红通通的走秀，雪亮晶晶的炫富。我那双原来并不暖和的棉鞋被母亲又厚厚添加了一层棉花。我无比幸福地坐在阳光下，看雪消融。而姐和小弟，那双昨天穿湿的棉鞋，放在窗台上在和阳光热烈地交流。母亲用难得一见温柔夸了我几句，至今我仍然像宝一样的珍藏在心。那年我该是上五年级了吧！

这些年不知怎的，雪好像没在我的记忆里留下痕迹。

在我的小城，几年难得见到一次雪花，像这样的大雪，已有多少年不见。

我又一次端坐窗前，看雪慢慢的化，想咸肉里的烟火日子。

有几位美女护士在拍雪景，也在以雪作背景，拍自己美丽的青春。有人用双手捧了两个雪团送了给我，我看见雪慢慢地在他手心变成了水，那是人的温度，和太阳无关。只是我不知在大街上扫雪的那个人，会不会在心里，也捧上两团雪。

我想若送我会用双手接上，放在手心直至消融。我还想穿上我的红毛衣，站在雪地上，摆一个优美的姿势。最好有风飘过，让我的头发飞扬。

雪在化，梦在飞，一切都在进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