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东北虎 于 2013-2-15 11:50 编辑
当日历再一次翻到2月15日,我感到了透心彻骨的寒冷。四十二年前的这一天,我在哭声中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父亲走了……姐姐、哥哥坐上了送殡的汽车,我留在家里,陪着极度哀伤的母亲。我没有嚎啕大哭,只被无边的恐惧包围着。 父亲匆匆而去,享年54岁。那一年我才九岁。在我的印象里,父亲总是沉默寡言,隐然中有种威严,除非他有时兴起讲些笑话,否则我们不敢在他面前高声说笑。对于父亲,我们知之甚少,只知道他当过十多年的国民党兵,还去过缅甸,从部队下来还做了几年小买卖。知道一个外地人在沈阳谋生的种种艰辛。可是这十几年的烽火岁月却是一片空白……如今,我们现在只能从宏观的历史背景下,还原父亲的军旅生涯。听说当年远征军出境40万人,阵亡过半。师长、团长、副团长战死,身边的战友一片片倒下,整建制消失都是常有的事儿。在那里,每时每刻都像在掷一枚硬币,一面是生,一面是死。在几年生死对决中,父亲奇迹般幸存下来。
转眼四十多年过去,重温历史,我们恍然得知,父亲当年三箴其口的那段经历,其实正是他一生最辉煌的时刻。在我们面前负重沉默的父亲竟然是赴汤蹈火的抗战勇士。我们想起,父亲在一片红歌嘹亮声中,闭门烧去几张照片,画面上的父亲一身美制戎装,很是英武。灰飞烟灭之下,带走了很多故事。我们翻出当年的全家合影,父亲尽管经年负病,身板依然很直,衣装整齐,难掩军人风度。我们努力搜寻父亲留下的遗迹,只有哥哥家里还残存了一个猪腰饭盒,已在岁月剥蚀下锈迹斑斑。我在想,任何物件逃不掉岁月的清洗,只有我们对父亲那深深的怀念会永远留在我们心底。
我搜集到一首歌,是写给远征军的,父亲当年可能唱过,我不知它的旋律,只能在此大声朗读了: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 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 齐从军,净胡尘,誓扫倭奴不顾身! 父亲,您听到了吗?我想泉下有知,您一定会为之振奋。我蓦然明白了,父亲的一生,其实一直在命运的号角下远征。从一个懵懂的山里娃,到一个血战异域的中国军人,从一个劫后余生的遣散老兵,到一个拚命工作的国企工人。当年蜿蜒山道上走出的是一个弱冠少年,半个世纪后归去的是一盒骨灰……每一个角色的转换都跨越了千山万水,经历了沧海桑田。在历史的长河中,父亲是恒河沙数的小人物,却在大浪淘沙中见证了历史。 北风呜呜,周天雪舞,我的思绪在飞,追随着父亲,远征,远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