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言这世上有二种人有职业癖,一教师,好为人师癖,二医生,有洁癖。姐姐家的老二瑶瑶是护士,年方二十,肤如凝脂,衬得一双如水秋瞳和印着二粒i浅淡雀斑的小脸蛋儿份外迷人。
瑶瑶起初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她房间里的衣柜。一打开,哗,从上至下,毛衣一摞,棉衣一摞,衬衣一摞,内衣一摞,一溜顺,像一排排向左看齐再向右看齐的士兵队列,绝无出头椽子和缩头乌龟那样的参差情况发生,超市里棉麻展柜的陈设也莫过于此吧。再就是鞋,穿回来一定得刷干净了,鞋底没泥,鞋面无尘,人才放到鞋架子上去。遇上我这不讲究的,一双尘灰满面的鞋搁人家里里外外都晃眼的鞋架跟前,有点臊得慌,污了人家那分宝地的感觉。
大家伙正围着茶几坐沙发上一边儿闲聊家常,一边儿嗑瓜子剥桔子剥花生啥的,正热闹得好,瑶瑶三分钟过来抹个桌,十分钟过来扫次地,二十分钟过来拖道地,这回是大动作,还要把茶几挪开。一会儿起来给抹布让桌,一会儿起来给拖把让道,要不是过年节的不宜动怒,烦的我都要训她二句了,就不兴等人散了再捡场么,亏得我这亲小姨不计较,换个外客,以为这是要撵人走咧。
早晨起来,漱完口回卧房一瞧,那床指定是瑶瑶重铺了一遍,被子叠得棱棱角角,床铺得不见一丝褶儿。吃完早饭上来,看见瑶正站高凳上擦窗户呢。姐骄傲地说,我们家窗户跟没窗户一样。整得人都不好意思往道上走,往床上躺,更不好意思吃掉渣儿糕点啥的,换句话说,那房雪洞儿般光洁,谁进谁形秽。
中秋节的时候,我回家看老爹,姐跟爹都在老屋住。那天中午姐的舞蹈队有节目要演,姐夫要去同事家喝喜酒,做中饭的任务就落到我头上了,洗碗的任务就落到瑶瑶头上了,那盘子红烧肉我老爹吃的是赞不绝口,那盘子糖醋鱼瑶瑶更是连鱼刺都挟起来一根根啜了……饭是做得相当成功。本来你正好好坐客厅里翘脚看《甄环传》来着,只听见楼下传来一阵阵尖利的锅铲碰锅底的“哧拉拉”的铲锅声,“乒乒乓乓”嗑碗声和“呛啷啷”宛如带哨暗器飞进你胸膛的不知啥声,且反复回旋,久久不绝于耳。塞着耳朵睡了一觉起来,我发现瑶还在厨房里,正跪地板上擦地呢。我怀疑人是不是把抽油烟机也拆下来刷了一遍。好嘛,我花两小时做了四道菜,瑶瑶竟花了四小时来收拾厨房,内疚得不行,看逞能做饭,把厨房脏成这样,累死人家瑶瑶了。
瑶的姐姐给她生了个小外甥女,常回外婆家吃喝住一条龙的玩儿。小不点最喜欢穿瑶瑶的高跟鞋,从这房拖到那房,还喜欢脱鞋,脱完鞋就直接上床蹦,这都犯了瑶瑶不容人践踏和侵犯的保洁权。最过份的有次小不点在瑶瑶床上睡着了,许是西瓜吃得太撑了,小人儿到底耐力差些,小肾脏在梦中把持不住,不知不觉就放开了水闸……瑶瑶把睡梦中的小不点一把拎起来,像扔麻包一样,直接往门外的地上一掼,然后把门一摔,就听见房里传来哇哇的痛哭声。可怜的小不点,肯定被蹾懵了,惺拉着睡眼,瘪着小嘴,不明白自己何以从软绵绵的床上直接堕落到硬梆梆的地板上,且屁股几乎摔成两个边……
柴静说没有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可痛哭不能解决问题啊,瑶瑶铁青着脸出来了,洗床单晒床单,刷褥子晾褥子,一个阳台铺不下,所有的窗户都挂得花红柳绿……倒是小不点不记仇,跟着瑶瑶后面跑上跑下,还想帮着拿点什么,瑶瑶视她如无物……
这幕场景我是亲眼见证过的。每念于此,都会情不自禁地“咯咯”出声来。
洁癖虽好,旁人受不了哇,以后得给瑶瑶说说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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