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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三味书屋 江水流【小说连载】敬请老师们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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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流【小说连载】敬请老师们指导!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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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8 11:5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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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诺儿写的是所谓的小说,那就死不要脸滴挪挪地,搬到小说版块,请各位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不惜吝啬,给点意见,你一砖头拍死俺,俺也不生气,顶多坐着抹会泪!哭哭总行吧!哂纳,谁让俺没文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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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3-1-8 11:58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暮雪 于 2013-1-10 14:49 编辑

  第一章楔子

  郑家庄位于豫西南的丹江湖畔。
  丹江,发源于陕西南部秦岭,是汉江的主要支流。古时曾称丹江为“粉青江”,因尧帝的长子丹珠葬于江边而改名。据我国最早的地理书籍《禹贡》记载,丹江早在战国时期已经通航。航道上至陕西龙驹寨,下达湖北老河口,顺汉江又可入航长江,是中国古代长江地带通往古都西安的一条重要水路交通枢纽。明、清时期的丹江航运日趋繁荣。
  1952年10月30日,伟大领袖毛主席在河南视察,登临郑州邙山,俯视脚下滔滔黄河,以诗人的浪漫说道:“南方水多,北方水少,如有可能,借一点来是可以的嘛!
  伟人的高瞻远瞩,自此拉开了南水北调的华章。
  1958年,建设丹江水库大坝,前期“蓄水灌溉”,后期“南水北调”。调动河南湖北两省数十万人。耗费数年建起“亚洲最大的人工淡水湖”。即南水北调中线工程之水源,丹江水库水质清纯,甘甜凉爽,被誉为“亚洲天池”。
  丹江大坝的修建,丹江两岸免不了要移民。五十年前的第一期移民30.8万人,河南省就占了20万,郑家庄便是河南省淅川县要迁移的村庄之一。
  建设丹江大坝正赶上三年自然灾害的困难时期。国家贫穷,移民安置不妥善,淅川人民先后移民到新疆、湖北荆门、湖北大柴胡和邻县邓县。万幸的是,郑家庄没有像其他移民一样背井离乡,远迁青海和湖北,受尽苦楚,饱尝辛酸。
  郑家庄有些村民相应国家号召,去了新疆,因为受不来当地的气候以及非人的折磨,偷跑回来。一部分人也搬迁到荆门,也因为受不了当地人的欺负。逃了回来,受过两次搬迁苦的郑家庄村民再也不愿意迁徙到他乡了。他们宁愿少种地,也要留在丹江湖畔。
  于是,这个只有三四百人的村子选择了后靠。男男女女和泥拓胚,在原有村子后方约一公里处,重建新村。新村建在一个岭岗上,与村子的祖坟地有二百米远。地势前低后低,唯有村子那块儿高些。整体上看,郑家庄的村子呈滑坡状,斜坡型。
  1969年,全村人抬的抬,搬的搬,在丹江水库水流的追赶下,把家抬高了十米。由原来的162米迁移到现在的172米。刚搬到新家,村前村后的两条小河立刻变成了汪洋。郑家庄成了真正名义上的孤岛!这个村子的百姓,谁也没有想到,这种孤岛式的生活竟然伴随他们整整四十年。
  郑家庄多是姓郑,姓谢的有几户。另外有李、赵、全,白几家外姓是丹江移民时投亲靠友搬迁至郑家庄的。在郑家庄他们是独立的个体,是外来户。
  听老辈人说,郑家庄原来不叫郑家庄,而是叫谢家庄。村里只有一户谢姓,是大户人家。没有搬迁上来哩时候,人们还经常称呼谢家居住的那块儿为“谢家宅子“。
  这件事要追溯到很久以前,具体也不知道是哪一年了。按照老辈人说哩,就连村子西边的那座土地庙的神像爷也不一定知道。因为小庙也只经历几百年,而谢家人的历史可不止这个年头了。以前谢家庄一姓独霸一个村庄。骡马成群、梁屯堆积,富甲一方。
  说者也不知道后来咋地来了一户姓郑哩。或许是谢家的长工也说不准。于是,谢家庄就有了“郑和谢”两姓人家。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姓人都不断的繁衍。奇怪哩是,郑家人脉出奇地旺,枝枝发芽,节节开花,女人的肚子争气哩很,添的都是男娃,想要个女子都不行。而谢家人却难见男丁,生的净是女娃。好不容易见个带把里,小着看忽灵灵哩,长大后不是傻子,就是哑巴,要么就是瘸腿。
  谢姓人慢慢的少了,郑姓人则越来越多,慢慢地覆盖了整个村子,郑姓就把谢家庄改为郑家庄。尽管谢姓人不愿意,可也没法,在农村,人多势力大,姓郑的势力如日中天,岂是谢姓几个瘸腿哑巴能招架哩。于是,便有人说:郑和谢,即是正和邪,正邪势不两立。邪怎么能压过正呢!这么一说,郑姓压过谢姓便是天意难违,天要灭谢谁也没有法。
  郑姓一高兴,在原来村子西头一里之外修了一座小庙,小庙很小,只有一间茅草屋,破了修缮,破了修缮,费不了几把麦秸的事情。村里人也乐意做。小庙供奉着三官大帝。可因为庙宇太小,郑家庄人统称小庙。
  郑姓的家谱辈分也自那时候制订哩。用了几代后,战乱,家谱莫名的丢失,辈分也丢了。
  乱了两代后,族人重新制订家谱,排辈分。用四句排,就像“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不同的是,郑家的辈分却和国家的昌盛联系在一起,这也体现了中国农民吃水不忘挖井人的高尚品德。因为新辈分使用已经到新社会了,郑家的辈分分别为:兴克思中振,国运照泰昌,道德连清华,修述新云长。
  小庙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被红卫兵破四旧了,三尊尺把高的神像被砸个稀巴烂,庙也扒了,剩下一堆破土坯。土地分下户后,挨着小庙地的人家,今年犁一点,明年刮一点,慢慢地,形式上的小庙彻底消失了。
  对外,郑家庄似乎是郑姓一家族。对内,也是树大分枝,分为三大家族,后来解散大锅饭,分为三个小队。郑东队,郑前队和郑西队。(也称为组)三个生产队,实际上就是三个大家族。相比较而言,郑东家族比较大,人丁旺,所以这个队的人多些。
  世间的事,总也不是绝对的。就在人丁旺盛的郑东族,也出现了一家不旺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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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3-1-8 11:59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暮雪 于 2013-1-10 14:50 编辑

 第二章郑思旺

  1975年秋天的一个午后。郑家庄最前边的一家土坯墙屋子里,三间房子的西头,传出一个女人的嗷嗷叫唤。

  郑思旺看着妻子王大妞在床上矫情地大喊大叫,大肚子把薄单子顶起来。圆溜溜地像个山包。他想上去帮帮忙,借点力气给老婆。以便尽快生出她肚子哩的娃儿。却被他二娘推着脊梁沟,给撵到了堂屋。

  从老营搬迁上来后,每家每户门前多了2.5厘地的菜园子。王大妞是个勤快的女人,屁股大的一点地,被她种上了各种各样的菜,以及瓜果。一小片芝麻,正热闹地开花,蜜蜂嗡嗡地飞来飞去,一股子蜂糖味儿直直的钻进郑思旺鼻子。豆角爬满了篱笆,丝瓜像柴火棍子那么长的吊在豆角的浮面上。茄子绿莹莹的比砳臼石还大。几行韭菜郁郁葱葱的惹人垂涎。几个青皮大西瓜骄傲的躺在地中间,几个白花相间的香瓜熟得想爆炸,喷香的香瓜味不时的钻进鼻子。

  秋天的菜园子,着实的眼馋人,稀罕人。在这个粮食计划的时代,菜园子是家里人的救命粮。往日,郑思旺得空也在那儿侍弄,比他亲闺女还稀罕。这会儿他却无心瞅芝麻花,也无心闻小瓜香,烦乱地渡着步子,在屋内屋外来来回回,那样子,恨不得老婆肚子里的娃儿让他生才不着急。

  好不容听到哇地一声哭叫,他便迫不及待的跑进里屋,大声地问:“二娘娘,生个啥?”

  他老婆王大妞顾不上疼,问二娘哩也是这句话:“娘娘,是个啥娃儿,有把儿吗?”

  “生哩啥?”二娘娘咧着嘴,带着气儿说:“又是个跑哩快,丫头片子,你家女人本事儿大,生仨锅台转了。思旺啊,你娃子可有礼吊(肉吊子)吃了,断了烟火,亏了先人哩,你爹你妈睡在地下心里也不安生哪!”

  二娘说完,眼角蔑了王大妞一眼,把刚落地的三丫头用烂棉花套子简单裹了,像扔沤柴火一样,扔在床上。扭着屁股,抬着半裹的小脚儿回家去了。二娘娘生在旧社会,长在动乱时期。那阵儿刚裹脚儿没有二年,提倡不裹小脚儿了,结果是弄个不土不洋,不大不小,不尖不圆的脚片子。

  又生个丫头片子,郑思旺懒得看,他脑袋空空,眼前一片黑蒙蒙哩。扭头出了堂屋,跌跌撞撞朝村外南河走去。

  坐在南河的堤岸上,郑思旺心里像是被火烧焦了一样难受,看着平槽的河水,他想跳下去一了百了。死了算了。站在河边,朝河里看看,绿莹莹的河水映照出一个憔悴的面容,似乎一瞬间,胡子爬满脸庞。

  郑思旺觉得丢人哪,一连串生了三丫头,这在村子里可是第一人啊!这样的第一竟然让他占到了,丢郑家的老先人呀!爹妈在地下是不是也蒙羞了。想到爹妈,郑思旺想到了自己家的老宅子。他步履沉重的离开河边,沿着苞谷地的行间,按照记忆中的地方,来到一块芝麻地里,大致方位应该就是这里了,这个地方距离河边有二百米,距离现咱的新村子有一里多路。郑思旺不顾地上的泥土,一屁股坐在地山口哩,抱着头哽咽。

  一直哭到天麻子黑,他听见有人在河边喊他的名字,隐约听出是大哥的声音,他赶紧应了一声出了芝麻廓。根根竖立的芝麻廓,留下了一个清晰的屁股印子。

  郑家庄新编的二十字辈分。如今延续了五代。

  “兴”字辈没人了。“克”字的辈的还不少。郑东队一个爷的“克”字排到堂兄弟八个。另外两小门儿人,也有弟兄三四个,郑东队由三门人组成。

  郑思旺爹排行在八个堂兄弟的第六位,他二爹排在第七、三爹第八。占了八兄弟的末尾。他两个姑姑,嫁在丹江边。建设丹江大坝,两家人移民到湖北的大柴胡了。他爹妈1960年饿死了。给他老婆接生的是二爹家的二娘娘。三爹年轻哩时候当兵,后来分配工作在云南。这也是老郑家第一个吃国家粮哩人,不管谁提起,都引以为荣。

  到了郑思旺这辈的“思”字辈。前面五个堂伯开枝散叶,家家户户都有几个带吧哩,而且一溜烟发芽,孙子辈也不少了。

  郑思旺弟兄四个,没有姐妹。他二爹六个儿子一个闺女,三叔是国家人员,子女少些,一儿一女,在云南扎根了。郑家“克”字辈的八兄弟,按当时的人口足足有一百多人,一个很大的家族。

  郑思旺在四兄弟中排行老三。他爹给他们弟兄四个起名“财源旺盛”。按顺序念即可。

  大哥郑思财生了三个带把的家伙,二哥思源是小队下会计,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弟弟思盛也有两个儿子。

  郑家缺女子,但谁也没想到,到他这儿竟然不歇气的出来三个女子。郑思旺心里有愧,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他亲爹。

  郑思旺气势汹汹的走出房屋的门。随着外屋大门哐当的一声响。郑思旺老婆王大妞嚎哧一声,“妈呀,妈呀”大哭起来,生娃子坐月子本是喜庆的事儿,可到王大妞这儿,却成了灾难。她呜哇呜哇哭了一阵儿。提溜起床上的女娃就想扔到尿罐里。三丫头的脑袋已经挨着尿液了,被刚刚从外边跑着玩回来的大丫头郑叶儿、二女郑草儿看见了,一个五岁一个三岁的小孩子看见哇哇哭的娃子被妈往尿罐里擩,吓得哇哇大哭,王大妞心软了,赶紧提溜出三女子,这才算捡起三丫头的一条命。

  那会儿,已经开始提倡计划生育法,但是,还不算严格,说什么“一胎少、二胎好、三胎、四胎偏多了”。虽然郑思旺已经生了三胎女子,他坚信,天不绝他这一门哩,无论如何,他不能让他这三门绝了户。

  从南河哭过回来,在大哥的劝慰下,郑思旺想开了,死,是懦夫行为,他就不相信了,旁人能生出带把哩娃子,他郑思旺的鸡巴就不管用,只能生丫头。还不信那个邪了。郑思旺暗暗下决心,不生儿子决不罢休。村组干部也去他家做过思想工作,念着刚刚才形成的啥文件,说是男孩女孩一样好。他一听就来气,既然一样好,你们咋球不光要一个女子呢?

  尽管队下干部这么说,可大集体生活,谁也没有那么大精力管啥计划生育。种地抓生产是最重要哩。话又说回来,法大大不过人情。乡里乡亲,又都是郑姓,家门自己,村干部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任其郑思旺加大马力的冲刺,终于生下他命中的男娃儿。

  郑思旺高兴,花三块钱请外村看宅基地、看风水的唐先生,给儿子起学名“郑中华”,意思不言而喻。他大摆满月酒,喝得昏天黑地,嘴里还乌拉乌拉的喊儿子。王大妞有了儿子,腰板也直了大半。郑克旺骂她的时候,也偶尔的敢顶顶嘴,郑克旺骂她:“你这个衅逑女人。”

  丹江岸边越是稀罕的孩子,越是怕出事儿。为了能让儿子结结实实地长大。王大妞特地请人给孩子缝了一只小老虎栓在床头,日夜招呼着儿子。中华的小名就叫虎子。

  郑思旺出去转了一圈,听村人说七道八,让他给虎子认仨干妈。思旺叔头大了,去哪里给娃儿认仨干妈呢?认干亲一般都是志趣相投的朋友。或者同学朋友。他下学后没有和啥同学来往,也没有多少情趣相投的朋友,娃儿认给谁呢?

  后来村人又给他出主意。把虎子认给要饭哩,要饭哩命硬。正需要这样的干爹干妈庇佑。于是,思旺家的还在襁褓里的金宝蛋(稀罕娃)指认给了过路的要饭哩。给要饭盛碗饭,给俩馍馍,大人抱着孩子给要饭哩鞠鞠躬,要饭的人摸摸孩子的脸蛋,嘿嘿笑了。无缘无故当了爹和妈,高兴地吃饱拿着馍馍走了。

  第三家干亲认给谁呢?郑思旺又犯愁了。依王大妞哩意思,认俩个要饭哩就行了,再说虎子床头拴着老虎呢,百兽之王,啥玩意也不敢惹老虎吧!

  两口子算来算去,最后一合计干脆就认三个要饭的亲家吧。混江湖的人来去无踪,省得走亲戚麻烦。王大妞拿着三尺红布跑到白家奶奶那儿,请她给虎子缝个项圈。缝项圈是有规定哩,必须守寡三年以上的女人才行。

  白家奶奶坐在门槛上,一针一线给虎子缝项圈。红红的项圈有小孩子手指头粗,年年用红布从外边缝一圈,一直缝到12岁开锁。缝项圈的时候不坐凳子,不进屋,就坐在门槛上。郑家庄这风俗也不知道咋形成哩,一直延续到现在。

  项圈的坠子呈菱形,里边装着“朱辰沙、艾蒿、铜钱、五谷等一些辟邪的东西!这条细密的项圈,花费白家奶奶好几个小时,她用心用意地给郑家的宝贝疙瘩缝项圈。三个小时候,红红的项圈挂到了虎子的脖子上,牢牢地锁住了他的生命,直至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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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3-1-8 11:59 |只看该作者
{:soso_e178:}第三章郑家的娃儿们

  郑家庄紧挨着丹江,村前村后两条丹江的小支流,丹江十年九年都在发大水。旧社会歌谣唱“大水滚滚浪滔天,十年就有九年淹。卖去儿子把米换,又卖女子把税捐。饿死黄牛打死狗,灾民野外哭皇天。害河啥时能治好,百姓才能无灾难!”

  如今新社会没有人卖儿卖女了,当然也没有人唱这凄惨的歌谣了,尽管日子过得困苦,可丹江湖畔的人们依旧咬着牙过光景,老年纪人说:“这日子过得哩,比旧社会强多了。”

  丹江涨大水一般都在秋天,落场大雨,便是郑家庄人的灾难时刻。家家户户,老老少少,全部到河里摸庄稼。芝麻棵棵竖立,沉甸甸的青栓芝麻抱着团;红薯拳头大,煮熟咬一口,一包筋儿;包谷穗冒着红缨,刚好能烧着煮着吃……守着肥沃的黑土地,却只能收一季麦子。年年秋里欠收,致使郑家庄一贫如洗,年年要靠国家的救济勉强度日。

  因为穷,郑家庄的娃娃上学特别晚,而且还得公社干部挨家挨户做工作。说新社会的孩子再不能做睁眼瞎了,得学习文化,有了知识才能更好的为社会主义服务。宣传是宣传,思想是思想,郑家庄的村民没想那么多,他们也知道娃娃识字是好事,可是,几块钱的学费对他们来说,是个大数字。

  郑家庄男人多,同一辈分的男人排行在一起的更多,晚辈们为了区分喊叫,在喊长辈的时候,往往把名字喊出来,不然每家都弟兄几个,没法喊。

  譬如郑思旺,晚辈们喊他思旺叔,或者思旺伯。他老婆王大妞的名字也被忽略了,被喊成了思旺婶。自从有个儿子虎子后,郑思旺高兴,因为儿子,这种叫法意味着他郑思旺随着叔伯的延伸,便是爷爷、太爷、太老爷……

  这种叫法等于提前给他增高了辈分。思旺叔一激动,两大海碗黄酒灌进肚子哩,醉醺醺摸到床边,喊王大妞,让我赶紧再上一伙,那玩意憋哩很,不定这一枪下去,又是个带把的呢。王大妞没有搭理他,随手便把他按到床上。郑思旺一只大手还没有摸到老婆耷拉到肚子上的布袋奶头,便发出巨大的呼噜声了。

  郑思旺在穷得叮当响的郑家庄,日子还算能过得去。他有一技之长——懂牛,会看牛的好坏。在大集体生产队哩时候,他被安置在牛屋哩,和郑前组的郑克泰老人一起监管队下的牛。招呼牛时间长了,摸索出关于牛的一切。他度着步子在牛身边走一圈,把牛嘴掰开,如此便知道牛的年纪。牛牙口的好坏决定牛品种的好坏。买牛和卖牛两家经他一撮合,在袖筒里比划出一个数字,成交之后,会给他一点好处费。五毛或者一块钱,有时候,也是一包烟,好赖不定。小气的人家给包一毛五分的“湍河桥”,大方的给两毛五分的“白河桥”。最磕碜的是给包五分钱的“山羊娃”。

  收到这样的回扣,郑思旺尽管心里不得劲,但也不会表现出来。终究是穷呗,给多给少全是心意。有了这些经济收入,郑思旺在郑家庄的光景也过得马马虎虎,四个娃子稀哩稠哩总算饿不着。

  在以牛为门户的时代,郑思旺的技术炙手可热,加上他老实厚道,尽管脾气有点倔,可心底善良,乡里乡亲,认识的不认识的,看见都点头笑。所以,在方圆几十里没有落下坏名声。人们只要提起那个懂牛的,牛犟牛犟的郑思旺,忍不住会称赞几句。

  郑思旺挣的烟自己不吸,基本都招待客人或者送给至紧亲戚,有时候也拿到村子后边郑中高的代销点换点小东小西。思旺叔烟瘾大,他觉得抽支烟不解瘾,通常卷烟丝,或者烟锅子抽烟丝。那种自制的烟丝有劲儿,有冲劲儿,吸一口,美美地过瘾呢!

  俗话说:穷养儿子富养女。思旺叔丫头多,娇贵不起,儿子少,稀罕得不得了。种庄稼懂牲口的郑思旺愣是把这句话翻个过儿。(颠倒)把儿子虎子宠得不得了,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捏了。

  三个丫头也知道小弟弟金贵,处处呵护照顾。这虎子打小就在大丫头的背上长大。到哪里也不让任何人碰一下,谁要是敢碰虎子,三个丫头齐刷刷的上去,打不过就哭,直哭得天昏地暗,眼泡红肿,看到的人无不痛心疾首。自此,谁也不敢招惹思旺叔家的宝贝疙瘩。

  郑家庄地势偏僻,砸破大锅饭二年了,这里才开始土地承包到户。

  眨眼到了1983年。思旺叔家除了已经上学的大丫头郑叶儿、二丫头郑草儿。三丫头和虎子也到了上学的年纪。这两个娃儿挨哩近,三丫头比虎子大了一岁。

  按照思旺婶的意思,郑叶儿和郑草儿就不要让上学了,几个丫头片子,锅台转,早晚都是人家哩人,上学花钱白瞎了都。叫虎子一个娃儿上学,咋说也得识几个字,不然,以后长大了连茅缸都分不清男女咋整。

  思旺叔坐在灶火后,一边烧火,一边抽出挂在腰里的烟袋锅子,从烟袋上挂着的烟布袋里挖出一锅烟丝,按在烟锅子里,使劲按瓷实。从锅火哩拽出来一个柴火棍,凑着柴火上红火的火苗点着了烟锅子。他猛地吸了一口,然后,重重地吐出来,鼻子和嘴里冒出三股浓重的烟雾,烟雾袅袅冉冉,合着锅灶哩冒出来的烟,忽忽悠悠的上升。

  思旺婶一边在案板生擀面条一边说:“他爹,眼看学堂快开学了,虎子虚岁八岁了,这娃子打小被三个丫头招呼。被惯使哩不成样,脾气倔,动不动就爱闹个小性子,还和旁哩娃子搁也(打架)。真大点个人娃儿(这么大点)前几天和搬迁户白家那个老二娃子打了一架。人家白老二比他大一岁,他打不过算了吧,竟然抱着人家胳膊咬一口,害得白大嫂找到咱家里。唉,从小看大,三岁之老,这娃子不是个省油哩灯。依我看,趁早送到学校,让老师狠狠地管教一番才中。”

  思旺叔不说话,吧唧、吧唧的又连着吸了几口烟。随后又吐出一大团雾团打着旋在灶火里向屋顶盘旋。紧接着又抓了一把麦秸塞进锅灶,麦秸在锅灶捂了一会儿,腾的一声,起了火苗,一股浓烟从灶门冒出来,合着思旺叔的旱烟袋一起升腾,整个厨屋便被两种烟雾给包住了。

  思旺婶忍不住烟的呛,咳、咳、咳的咔了好几声。她把案板的面条抖擞了几下,提高话腔说:“他爹,你聋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吸,吸、吸烟能当饭吃,你倒是说说,娃子们上学哩事咋整?”

  思旺叔似乎抽不够烟,美美哩、狠狠哩抽了一锅子。然后,把烟袋锅子在屁股下的板凳上敲敲,磕磕烟灰,眉头拧成的那股绳也舒展了些。他不耐烦地看了思旺婶一眼:“吵吵,吵吵,整天就你话儿多,男娃儿不打架干啥,男人生下来就是干力气活哩,打架也是运动。你懂个屁,我看我那娃子哪儿哪儿都怪好。四个娃儿都上学,女娃儿也上!”

  这下轮到思旺婶愣怔了。她倒不是愣怔男人骂她。而是那句“四个娃儿都上学”这个事儿,让她作难了。

  思旺婶拿着勺子愣怔在锅台边,愣怔得忘记搅锅,红薯面糊到锅上了,一股糊味散开,她才愣怔过来,带着气儿嘟囔:“你疯了,四个娃子都上,能供得起呀,不要命了。”

  思旺叔还是不紧不慢,瞅一眼自己的女人,语气放松许多。慢斯条理地说:“咋说也是新社会了,不按上边说的男女平等,也得让几个女子认识几个字。男娃儿摸错茅缸不碍事,女子要是摸错茅缸可就吃大亏了。再说虎子一个娃儿去学堂,磕着碰着咋整,我还不放心哩。几个女子一起上学,能帮忙照看着。这几个丫头我看脑子都怪好使。虽然我学问不深,但也知道有句老话儿‘修身治家齐国平天下’得学文化哩!”

  思旺叔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斯文话。思旺婶瞅一眼,不屑的撇撇嘴,没说啥,心里想着也觉得怪有理,就不再说话了,可她还是重重的叹了口气:“我也不是不稀罕三个女子,就是觉着真些(这么多)学费,咋整呢。”

  思旺说:这些你白操心了,我想法子。叶儿和草儿已经读四年级和三年级了,要是不让她们上,还不哭坏。咋说也得让四个娃子都上学,就这么定了。说完,思旺扯着脖子喊:“叶儿、草儿、三丫头、虎子,吃饭了。”

  听说能上学,三丫头高兴得跳起来。郑叶儿和郑草儿躲在厨屋外边偷听,生怕她爹不让她们上学了。郑叶儿学习好,老师说她脑子好使,将来一准能考上学。说不定以后还能吃国家粮呢。

  郑草儿虽然学习不好,也想去学校玩,哪儿伙伴多哩很。她们一直担心,要是爹不让上学了咋办。如今听着她爹的那句“四个娃都上,就这么定了”,两个丫头高兴得手足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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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8 11:59 |只看该作者
第四章筹备学费

  娃儿们上学的事定了。郑思旺和王大妞分头行动。思旺找钱,想法子凑学费。王大妞在家给三女和儿子缝书包。她还得给娃们做件新衣裳,上学了,咋也不能让娃们穿得不成样。

  家里没有新布,思旺婶找出自己结婚时候穿的那件的确良布衫。把里当面,给大丫头改了件衣裳。草儿和三丫头小,将就着姐姐打下来哩,洗洗干净,还算立爽。虎子是家里的烟火,唯一的男娃儿,咋也不能亏了的,思旺婶特地去八里外的丹阳乡。土地分下户后,丹阳公社也改成了丹阳乡。扯了几尺方格子布,自己拿着尺子比划来去,最后拿着剪子咔嚓、咔嚓几下,把料子剪了出来。她本来想用手缝的,想想又怕皱,就去了大嫂家。借用他们家的缝纫机,那玩意快,嗒、嗒、嗒一会儿工夫就做好布衫。又用小布头给娃们都接了个书包。

  思旺婶手巧,虽说是小布头接的书包,可看起来一圈一圈的花布,就像花儿一样。四个孩子挎着新书包,拽着她一圈一圈的转,把她转晕了都。看着几个娃子高兴的样子,思旺婶心里也乐了,就等着思旺筹到钱,让几个娃子安生的进入学校。

  思旺叔趁家里人不注意,脱鞋爬上床。床里边的墙上挂着的一堆新鞋子,他在其中一只鞋壳篓里,摸了摸,没有摸到啥,又去另外一双鞋壳篓里摸。如此的摸来摸去,思旺叔跪在床上的膝盖下面,便多了一堆毛毛票。思旺摸钱哩时候不停的朝外看看,跟做贼似的。

  觉着没人看,赶紧跳下床,把床上的席子揭起来,又把缟线揭起来,挨着缟线的床板上有个本本,思旺叔把本子掀了几页,一叠当十块的大票子赫然出现在眼前。这些都是他当牛经纪一块一块积攒下哩。加上这两年的收入,省吃俭用节约的钱。

  思旺叔拿了一些钱后,赶紧把本子合上,塞到原来的位置。把缟线、席子相继盖上。伪造出没有动过的迹象。思旺叔抬头瞅瞅通向堂屋的门户楼,把毛毛票捋捋,把那四张十块的大票子搁在最下边,然后是五块的、两块的、一块的、五毛的,还有几个五分钱。思旺叔手指在嘴里粘粘,一五一十的数好,捋得整整齐齐。他把钱交到思旺婶的手里说:“你保管好,给娃们上学。”

  思旺婶以最快的速度查了查钱:“他爹,多了,咋也要不了真些。”

  “剩下的你搁起来吧,撇个零花钱。”思旺叔看了看王大妞一眼,话说完,人已经走到屋外,背抄着手去村里转去了。

  思旺婶听着男人的话,心头一热。自打她嫁进郑家,自打她生下大丫头,她就没有受过这等待遇。二丫头、三丫头的出生,她就像郑家的罪人一般,不单在郑家抬不起头,走在村里,也明显的矮了一截,哪儿还有啥零花钱?哪顿吃啥饭,她似乎都没有做主的权力,郑思旺挣多少钱从来不给她说。自己好像是聋子瞎子,有时候觉得自己还不如村里谢老太的傻子媳妇。傻子还能得到婆婆的疼爱,头发洗的干干净净,衣裳换哩清清爽爽,而她几乎就是灰尘人。郑思旺动不动说她啥憨逑女人,啥事儿不懂。她真的不懂吗,还是没有人关注过她!

  思旺婶叹了一口气,眼眶热热哩。唉,都是传宗接代闹哩祸。思旺也是压力大啊!她不怪他,两口子过光景,总得一个人忍让。

  转眼到了九月一号。思旺婶早早的起来做饭,给四个娃儿换上新衣裳,分好每个人的新书包,四个娃儿坐在方桌旁,等着她们的爹捡粪回来吃饭,然后送他们去学校报名。

  捡粪是思旺叔每天的工作,他给自己定下任务,不捡一筐就不回去。

  思旺叔天麻亮就起床捡粪,他先在村子周围转一圈。天大亮后,挎着粪筐走在丹江河边,河边距离村子里把路,河岸上是旧村遗址,尽管乡亲们把能捡的东西都捡回去了,可地上还散落着许多碎瓦片,走着走着,时不时的会踩在一块烂瓦片上,咯吱扭一下,趔趄了身子。

  河里的水清澈,像一面镜子,清晰的倒影出岸上的影子。河岸上秀织着青草,河川里弥散着幽幽的清新爽朗的气息。早起放牛的娃儿们已经打着呼哨在河边疯使了。

  岸上地里的苞谷冒红缨了,芝麻抱着栓,朝天红辣椒挤挤攘攘堆在一起,红的青的油亮亮的发着光,黄豆饱满,棉花疙瘩沉沉的往下坠……

  思旺叔瞅瞅庄稼,又瞅瞅脚下缓缓流动的丹江小支流。心里不禁打个冷战。八九月份,是丹江涨水的季节。汛期近在眼前。

  如今,这河看着是不起眼,像条小长虫一样扭动,但是,经不起一场大雨,这就成了汪洋。他祈求,这个秋季不要下雨了,好好的收了这茬庄稼,过年哩时候,他一定把贡香馍蒸得大大哩。想起涨水,让他的心境暗淡下来,那是什么场景啊,一夜之间,大片的土地便被河水吞噬,头天还绿茵飘香的庄稼瞬间就进了龙王的肚子。几里宽的河面,到处飘着不知死活的青蛙、癞蛤蟆、长虫、老鼠、还有已经飞不动的蚂蚱。所有的庄稼在一两天内,啥也没有了。

  思旺叔渡着步子,一边想着汛期的涨水,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捡起散落在草丛的牛粪。他捡粪有自己的一套,别人也早起捡粪,可没人能超过他,每天捡粪回来,在村头碰见捡粪的村人,大家一比较,郑旺叔又是第一。大家向他取经,问他咋能捡恁些粪。

  思旺叔嘿嘿一笑:“天机不可泄露,给你们说了,我上哪儿捡粪去。”“嘿,抠门。”大家一笑而散,各自回家吃饭。

  后来,他把自己的捡粪经验传授给了四个孩子,说:“世上的事都有规律,就像苹果熟了要掉到地上,花开了还要谢了,秋天过去了冬天就会来了,这些是自然规律。动物屙屎也有屙屎的规律,几个孩子爬在四方桌子上,伸长脑袋围问:“屙屎还有啥规律。”

  思旺叔哈哈大笑:“猪屎屙在营圆圈儿,羊粪拉在草啪坡儿,牛粪在屙慢上坡儿,人屎藏在紧拐弯儿。”思旺婶和几个孩子听了不禁大笑起来。笑过之后,细细思量,却不无道理,思旺叔为啥捡粪最多的谜底终于揭开。

  思旺叔在四个孩子的眼巴巴中吃完最后一口红薯,喝完最后一口苞谷糁汤,放下饭碗,手在嘴角没拉没拉,咂吧了一下嘴说:“娃儿们,走吧,爹给你们报名去。”

  思旺婶赶紧撩起围裙,从裤子布袋里掏出那一卷钱,抽出三张当十块的出来,递给思旺。

  思旺叔接住钱,嘿嘿一笑,把虎子举在头顶,然掰开虎子的两条腿,骑在他的颈脖上,一家五口人浩浩荡荡地走向赵庄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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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8 12:00 |只看该作者
第五章上学第一天

  赵庄小学位于郑家庄通向丹阳乡的必经路口。

  说起来也是郑家庄地理位置不好,三面环水,村前一条河,村后一条河,村西边便是烟波浩渺的丹江水库。郑家庄只有一条路,一条通向外界的出口。因为这个原因,郑家庄的人便骄傲地说:“我们村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不知道底情的人说这个村的人素质高,知道底情的人便不敢来这个村行窃。想想,只要堵住这条出口,谁能逃得开?

  郑家庄的人渴望逮一个小偷,以证明他们村的强大和富足,可,若干年了,郑家庄硬是没有逮住一个小偷。

  赵庄小学是赵庄大队的小学。(土地分下户后,大队也改为村了,所以大家都说赵庄村)和郑家庄不是一个大队。郑家庄也有中心小学,却在村子的北边那边。孩子们上学得划船去,虽然河面不宽,但是涨水哩时候,就不得了了。所以,郑家庄的孩子都就近来邻村的赵庄小学上学。

  赵庄学校也曾经不接受郑家庄的学生。为这个事,两个大队的村支书进行交涉,彼此置换了思想。结果是郑家庄出一位老师,民办教师郑中强,是堂兄弟八个“克“字辈老二的大孙子。他常年任职赵庄小学,不能借故调走才算达成协议。此后,郑家庄的孩子们名正言顺、理直气壮的在赵庄小学读书。

  思旺叔驮着虎子昂首阔步,三个丫头紧跟其后。还没到学校就瞅见大门口挤挤吵吵的孩子和家长。父子五个喜滋滋地往学校里走。迎面碰见搬迁在他们村的赵宝田。

  郑家庄迁来五户外姓人,这五户人的迁入,打破了郑家庄两姓的历史记录。从此变得复杂起来,尤其在男女婚事上,扰乱了郑家庄的姑娘必须外嫁他乡的传统。

  姓赵的就是这个赵宝田,他的老家在丹江库区已经淹没的三官殿,他姐嫁给郑东队的郑思有。郑思有是郑东队另外两个门族之一,堂兄弟三四个,人也不少。

  赵宝田是个手艺人,会放电影,刚搬迁来哩时候,也没见他放过。后来不知道咋弄哩,和赵庄村放电影的陈三好了。一来二去摸透了放电影的各种细节事宜。日弄了一台二手放映机,买辆飞鸽牌自行车,天天带着放映机挨村放电影。八十年代末期,九十年代早期,电影是农村唯一的娱乐,十里八乡,天天黑了,人们跑着看电影,也不觉得白天干活累了。

  赵宝田带着一台电影机挨村放电影,黑了放完,白天各个村组的队长和他一起,拿着布袋收麦子,一家给一碗,半碗也中。就这挨户收下去,也是大收入。

  后来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放电影成了时髦。谁家红白喜事不请电影,就会被人笑话,瞧不起。电影哦,富足了赵宝田。郑家庄的人都说赵宝田水深,至于水到底有多深,谁也不知道。

  其它几户的老家是丹江库区淹没的李官桥镇。据老人说:“这个李官桥镇是个不得了的地方,土地肥沃,富谢辈出。搬迁户李家是李官桥的大户人家,因为不想背井离乡到湖北荆门,便投靠老表姐落户到郑家庄,成了地地道道的外来户,虽然李家弟兄仨个,但插迁到郑家庄,家道也算是没落了。姓全的,姓白的两户人们没有说,估计是贫穷的农家。

  郑思旺和赵宝田,按照辈分,算是同辈,他先瞅见赵宝田,先打招呼:“老表送娃儿上学来了。”

  赵宝田一看是思旺也赶紧回应:“老表你也来了,虎子这么小你就让他上学呀!”

  思旺叔说:“小啥,虚岁都八岁了,你家赵强有八九岁了吧!”

  赵宝田说:“啥八岁,都十岁了,这个小鳖娃,日死他妈哩想起来,年是个(去年)让他上学,他哭里泪里死活不来。没有办法,就由着他鳖娃儿多玩一年。今年咋说也不中了,打断腿也得让他鳖娃儿来上学。”

  郑思旺和赵宝田正在说话,一个女人拉着孩子匆匆从眼前而过,挤进人群里了。他心里一热,想再看一眼,却不见人了。

  思旺叔嘿嘿一笑,瞅了赵宝田一眼,没有再接腔。他们俩个一前一后走进一年级报名处。

  一二年级五块钱学费。三、四、五年级十块钱学费。郑叶儿四年级拾块钱。郑草儿三年级也拾块。思旺叔感觉有点吃亏。可都这样交,他屁话没敢放。

  三丫头打生下来就三丫头三丫头的喊着。这来报名了,才想起没有学名。思旺叔临场发挥,他想起那年王大妞生三丫头的时候,门前菜园子的芝麻开花特别香甜,蜜蜂嗡嗡地叫,芳香无比、清香怡人,可他那会儿心情不好,没有工夫闻。

  现在心情好,得给女子起个学名,他探着头,趴在报名的窗户上,给三丫头起名“郑怡”。这个名字让三丫头骄傲一辈子,也为此化掉了出生时父亲看都不看她一眼和母亲想把她扔进尿罐淹死的怨气。后来,留在北京工作的郑怡也成了郑思旺最为自豪的亮点。

  虎子上学了,再也不能虎子虎子的喊了,他的学名郑中华被摆到了桌面上。

  郑中华和和赵强成了一年级同学,在这个班级里,还有李家的李英俊。李英俊比中华大一岁,比赵强小一岁。老师按个字排座位,赵强个字大,被排到了最后,李英俊在中间。郑中华个字小,老师让他坐在最前排。

  中华搬着凳子来到老师安排的座位前,一看座位上已经坐了一个小小的女娃子。这一看不打紧,竟然哇地大哭起来,死活也不坐下。嘴里还不停的嘟囔:“我不和傻子的女子坐一起,我不和傻子的女子坐一起。”

  老师看着哇哇大哭的郑中华,愣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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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8 12:00 |只看该作者
第六章谢家老太

  第一天刚放学,思旺叔正坐在小板凳上问中华:“虎子,今儿个上学咋样?发新书了吗?”

  中华耷拉着脑袋不吭气。

  思旺叔吓了一跳,连忙抱起中华,摸摸他的头问:“儿子,你咋了?头疼?肚子疼?还是咋地了?”正在思旺叔急得火烧火燎的时候。就听外边有人嚷嚷:“思旺在家吗?”

  郑思旺一蹦从凳子上跳起来,带弹性的窜到门外,只见村子西边的谢老太太气势汹汹的站在门口,手里拉着她的小孙女。

  “谢婶,咋了?”思旺疑惑的问。

  “咋了,我家不如人,日子过哩不成样,连你家的小崽子都欺负我家晓燕。”谢老太看着委屈的一脸泪水的孙女气呼呼的数落思旺叔。

  听到“欺负”字,郑思旺脑袋懵了,以为虎子和晓燕打架了。虽然他也护犊子,可他始终尊奉一条‘好男不跟女斗’,打架嘛,就应该和爷们打,谁打过谁是老大。所以听说虎子和谁家娃儿打架,他拉都不拉,得培养虎子的个性和男人结实的根基。

  这会儿听谢老太的“欺负”二字出口,顾不得心疼儿子了,立刻扭身揪着中华的耳朵:“你个鳖娃儿,你是不是打晓燕了,你是个男娃儿,岁数大,是晓燕的哥哥,你咋能打她呢?”

  郑中华委屈得噗嗤哭了起来:“我没有打她,我就是不想和傻子哩女子坐一起。”

  “你听听,你听听,”谢老太说:“思旺,你咋能这样教育娃子。我家媳妇是傻子,可也轮不着你娃子说,我都不嫌弃,你们嫌弃个啥?”

  原来是俩孩子在学校哩发生的事儿啊。郑思旺心想,这才多大点事儿嘛,搁得住找来家里。可瞅见谢老太祖孙俩委屈的泪花,心里气愤的火苗蹿了出来,抡起手,对着中华就是一巴掌:“你个鳖娃子,咋兴这样说人家?”

  王大妞正在茅缸蹲着屙屎,听见中华大哭,涉急慌忙在墙缝里找纸擦屁股。越是急,越是找不着,急得在地上扣了块土坷垃把屁股擦擦,提起裤子急慌慌跑出茅缸。边走边说:“咋了,咋了,咋打娃子干啥。”

  谢老太听见王大妞的大嗓门,怕把事闹大了,女人和女人之间的麻缠多了去了,谢老太拉起孙女赶紧溜了。

  王大妞看着儿子一边的脸红肿起来,气得站在门口大骂:“我日你姐,就针大点儿事儿,还搁得着找到家,害我儿子挨打,咋真护短哩!护短护短,还不是傻子?是傻子还不让说,有本事白找傻子媳妇啊!”

  思旺一把扯起王大妞:“你这个衅逑女人,能不能不吼吼,这话传出去,会说咱欺负人家哩。”

  王大妞也不是真想和谢老太吵架,猛一下看见儿子的脸,心疼呗。瞅着谢老太祖孙俩拐过墙角,便不再吭气了。拉着儿子进了屋,找香油给儿子脸上擦擦。

  谢老太听见了王大妞骂她的话,噙着眼泪回到屋里,一屁股坐在灶火的板凳上,嚎啕起来,直骂她死去的男人。

  话说谢家庄更名郑家庄后,谢家的子嗣更加不旺,且傻子憨子二球多。谢老太的丈夫谢秉正在族里算是个能人。可是因为家徒四壁,一直娶不到老婆。四十岁娶了半路女人,就是现在的谢老太,她前夫是东向哩,(丹阳乡东部)。入洞房没几天,男人被抓了壮丁,一去再也没有回来。她守活寡十来年,公婆死后,改嫁给谢秉正。谢秉正中年得子,谁知道娃子长到五岁还不会说一句囫囵话儿,一副憨子相。

  谢秉正一气之下,挂在房梁上解决了生命。谢老太舍不下憨子,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总算拉扯大了憨子。憨子说不下媳妇,她又着急,传宗接代,烟火传递成了她最大的心愿。

  谢老太也不知道从哪里找的渠道,用积攒半辈子的二百块钱从湖北神农架那边的大山里买来一个傻子媳妇。儿子憨,媳妇傻,她好不容易把傻子按到床上去睡觉。指使憨子爬到傻子的肚子上,可那憨子硬是不会,也不知道干啥。傻子还有点不乐意,四条腿扎着不停地乱蹬。

  谢老太欲哭无泪,这光景让她心如死灰。最后不得不闭上眼睛,硬是从憨子的裤裆里掏出那个家伙,直接塞进傻子的下身,完成一项生儿育女的大事。

  憨子不憨,傻子也不傻,有了第一次后,他们竟然会第二次,第三次……不用谢老太再手把手地教了。他们俩配合默契,大白天也不管有人没人,脱光了衣服就干活,憨子骑在傻子身上横冲直闯,傻子虽然傻,模样却俊俏,身腰苗条,只是奶头大,被憨子晃动得一颤一颤。

  傻子第一次进村的时候,郑家庄的村民以为是个能女人呢!和她打招呼不吭气哩时候,才发现她的眼睛有些呆滞。单从背影上看,根本看不出傻子傻。

  谢老太为了抱孙子,憨子和傻子的娱乐,她自当没看见。任其白天黑天搞。憨子的种子总算发芽,傻子生下一个水灵灵的女子。生女娃哩时候,傻子疼得乌拉乌拉叫。外边的老枣树上枣子结的疙疙瘩瘩,上边落一只黑翼的燕子,欢喜地叫唤着。谢老太心里高兴,惦着小脚跑到村后,请民办老师郑中强给起个名字。把燕子的事儿说给他听。中强呵呵一笑,接受了谢老太托付的重任,给孩子取名“晓燕”。

  晓燕虚岁七岁了,聪明乖巧,大大的眼睛透着灵气,清秀哩很。谢老太想着送女娃娃上学去,让娃儿学几个字。谁知道,开学第一天,就被郑思旺家的小鳖娃给骂了。晓燕委屈地噙着眼泪回来,心疼坏了谢老太,她没问清事情原由,直接找了过去。没想到,事情惹大了,害得郑思旺打了他宝贝儿子一巴掌。

  谢老太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越想越难受,她七十多了,伺候一个憨子,一个傻子,还有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孙女。她两眼一片黑,以后的路都不知道该咋整哩。想一死了之,可哪里死的下呀。一旦她死了,这个家还咋支撑下去啊,谢老太想想哭哭,哭哭想想,觉得为了孙女还得熬,熬到孩子能自己煮饭吃饿不死才行。

  谢老太抹抹眼睛起身准备做饭。走到堂屋,却听见里屋碰碰的声音。她探头一看,却看见憨子正骑在傻子身上,揪着两只肥硕的奶子又在那个……傻子生了晓燕后,发福了,胖了许多,奶子越发的大了。憨子揪着当玩具玩。谢老太气得想进去把他们拉开,进了一步又退了出来。

  谢老太仰天长叹:“天哪,让我去死吧,上辈子造啥孽了,弄一对憨逑货,除了日弄,啥也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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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8 12:01 |只看该作者
先到这儿,紧急刹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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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9 13:36 |只看该作者
 第七章懵懂的青春


  谢晓燕虽然年纪小,却懂事的早。稍微大点后,她就知道自己的爹妈和别人的爹妈不一样。无论是在村子还是在学校,大家看她的眼光都有些怪异。上学放学的路上,一些男生跟在她身后“傻子、傻子”的喊。有些男生拿着棍子挑着死长虫,撵着追着吓唬她。甚至还有些男生学着她妈走路傻傻的样子,常常招来一大群人哄堂大笑。
  她红着脸,不敢吭气,低着头噙满泪,悄悄地走开。人多的场合她不去。下课了顺着墙角溜出去上个茅缸又赶紧溜回来。她除了看书还是看书,只有在书中,在学习中,谢晓燕才能找到自尊,才感到有自己的生活和思想空间。
  小学五年一晃而过,自从一年级报名那天郑中华不愿和谢晓燕坐同桌,而招来他爹一巴掌。他和谢晓燕就像结了仇,谁也不搭理谁。郑中华、赵强和李英俊他们三个成了最好的哥们。
  郑中华读初三的时候,他大姐郑叶儿中师毕业,被分配到赵庄小学教学。这个分配通知,把他爹激动得又喝高了。思旺叔这次准确无误地摸到老婆的布袋奶头,醉醺醺地乱啃,两只手还不住地摆弄,在王大妞身上胡乱的摸,逮到哪里摸哪里,只把王大妞弄得意乱情迷,他自己也是欲火焚身,吭哧吭哧地大喘粗气,在王大妞身上扑腾来扑腾去,最后一阵哆嗦,砸着嘴巴翻身下马。
  郑家庄的所有住户,房子全部门朝南开。思旺叔一家三间堂屋。中间用两个山墙隔开,土坯山墙,一点也不隔音。思旺叔和王大妞住在房子东头后半间,前半间垒哩锅台。西间房子中间又垒个山墙,一分为二,中华星期回来住后半部分,三个丫头住前半部分,中间是堂屋。房子太挤了,牛没有地方住,思旺找人脱坯盖了两间偏房,一间是牛屋,一间牛料。
  郑叶儿爱看小说,睡觉晚,这天刚拉灭电闸,就听见她爹醉醺醺的呼喊她妈。她侧耳在墙壁上,听见爹妈床板咯吱咯吱地响个没完没了。思旺叔和王大妞弄出的响声一丝不漏地传进郑叶儿的耳朵,把这个已经二十来岁的大姑娘羞得面红耳赤。咬着被角不敢大声出气儿。一整夜都没睡好,青春的骚动在郑叶儿的心里开了花。
  郑中华读初三了,他三姐郑怡和他一届但不一班。
  自从学了生理卫生课,对人体器官有了大致的认识。初三班里的男生和女生明显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很微妙,郑中华也说不清楚。赵强年纪大,咬着他的耳朵说:“我夜里那个了。”
  “哪个了?”中华神经性的反问。
  赵强嘿嘿一笑,指指自己的裤裆啥也不说了。中华一头雾水,却感觉自己的下边硬硬哩。
  丹阳中学位于丹阳乡中心。丹阳乡不大,除了乡政府一大片宅邸外,再就是乡里的供销社、卫生院、粮管所、食品、农技站、兽医站农技站等。这些公家单位分布在一条十字街上的左右两边。十字街大概三百米左右,二四六双日子逢集,人才会多起来。平里往常,街上落只麻雀都能看出是公是母。如果不是丹阳中学的几百名学生放学出来闹腾一会儿,去街上的书摊围着看会儿书,街上更加萧条。丹阳乡经济跟不上,一切都落后。
  初三下半年,同学们学习的积极性提高了。为了迎接中招,所有的人都攒着一股劲。憋足了劲头冲刺,志在七月,如果能顺利考上中师,一辈子吃国家粮稳把稳。如果稍微差点,考上中专也行,能学得一技之长,走向社会也能为国家出一份力,为家里也能挣得一席荣誉。
  郑中华心里没底,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考什么。对未来,他极其迷茫,为了让他爹满意,他也填了师范,可他心里是不想当老师哩。
  赵强学习不好,纯粹是混光景,老师说他是光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哩。
  李英俊这货小时候说话怪利索,长大后说话却有点结巴,不过结得不厉害。如果不着急说话,听不出来,稍微跟吧一下。最后时刻,李英俊卯足了劲往前冲。一改平常蔫不啦唧的作风。照这个样子,指不定中招还能考出个一二三呢。
  郑怡学习好,而且这丫头心思重,话也不多,在学校看到中华玩,和旁人打架哩时候。会以姐姐的身份说他几句,可也不能说重。中华在家的分量她拎得清楚。因为父母过分的重男轻女,她和中华的姐弟关系有些僵硬,没有大姐和二姐对中华的那种强烈的爱护和疼爱。中华对三姐也是敬而远之。后来供她读研,也仅仅是替父亲尽责任而已。
  郑怡心气儿高,填志愿哩时候,她既没有填中师也没有填中专,而是填了县里的高中。
  谢晓燕从小到大受到的歧视太多,养成了内向的性格。话很少,几乎不说话。但她的成绩却出奇的好,每次考试都名列班级前茅。在全年级她和郑怡的成绩不相上下。老师表扬她的时候,她也低着头,拽着衣角不言不语,偶尔的抿嘴一笑,也是羞羞的,不张扬。
  谢晓燕个子高,初三的时候已经有一米六五了。十几岁的女孩犹如荷花打苞,嫩得一掐一股水。她在班里的女生中穿得最差,模样却最俊俏,早早发育的身子像出水芙蓉一样让人稀罕。胸脯的两个小包包,如两只嫩嫩的水蜜桃把陈旧的衣服撑得鼓囔囔哩。打着补丁的裤子挡不住浑圆的臀部,一凸一凹无不彰显着少女的魅力。
  班里的男生时不时偷偷地瞟她一眼。这眼神中有他们同村的李英俊、郑中华,火辣辣的眼神吓得她心惊肉跳,不敢回头,生怕被谁偷窥了心思,掠走魂魄。
  郑中华初二的时候还是个小不点,初三就忽忽悠悠的窜到一米七几。这小子愣是吸收了他爹妈的优点长,高鼻梁,大眼睛,四方脸,白白净净的皮肤,穿上他妈给他买的的确良衬衫,回力白球鞋,像电影明星一般在篮球场上驰聘。而且这货脾气牛犟,不吃亏,爱打架,在丹阳中学,是个出名的家伙。尽管他的成绩一般,可班里女生还是不断的给他写小纸条。美人爱英雄,自古以来都这样的。
  瞅着躺在书包或者文具盒的纸条,郑中华看都不看,顺手就撕掉了。在他的潜意识里,一直有个卑微的影子在眼前晃,虽然她时常低着头,可她那忽灵灵的大眼睛飘出来的哀怨让他心疼极了。还有那白白的脸蛋,红红的嘴唇,这些年来一直在他心里,他想去扑捉,抬起头,那个影子却飘到了他的视线之外。
  郑中华知道谢晓燕已经钻进他的心里了,也许是同情,也许是可怜,也许是怜悯,也许是爱情,具体是什么,他自己都不清楚。可郑中华又不敢把心事说出来。升入初三后,他的心事越发加重。每一次看到谢晓燕鼓蓬蓬的胸脯,低着头扭动的屁股,他的心便狂跳不已,似乎要飞出胸膛。他暗地里注视着谢晓燕,如果看到谁对谢晓燕大声的吆喝,他就怒气冲冲,以他班长的身份把那个家伙收拾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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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3-1-9 13:37 |只看该作者
{:soso_e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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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9 13:37 |只看该作者
第八章出手相救


  临近中招的一个晚自习下课。谢晓燕抱着英语书,想回到寝室再看看英语单词。她想能多背一点是一点,考上学,赶紧离开郑家庄,离开这个没有光彩的家,多少年了,她的心被一对憨子傻子父母蹂躏碎了。都说儿不嫌娘丑,可人言可畏,唾沫足以杀死人。晓燕的心从小到大都沉重着!
  这些日子,寝室老师管得不严了,允许她们放学后再看会儿书。中招决定学生的命运,是吃国家粮,当工人,还是回家放牛放羊割草,就在那两天的时间。
  谢晓燕在锁门值日生的催促下,离开教室,一个人拿着书匆匆的向寝室走去。刚走到新建的教学楼下那段背影处。忽然不知道被谁猛地抱住了,那手像钳子一样在她的胸脯上乱揉。把她的一个乳房都掐疼了,晓燕吓愣怔了,惊诧得手足无措,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啊呀一声:“救命啊!救命啊!”
  那人听到她开口喊叫,吓得松开她就往前跑。
  谢晓燕愣怔在原地,簌簌发抖。突然从她身后窜出一个人,百米冲刺一般冲到她前头,伸腿把那个人袢倒在地。对着那人就是一阵猛打。谢晓燕苏醒了一般。赶紧跑过去。微弱的月光映照着楼道,她见郑中华正在用他的拳头打那个弓成大虾的人。
  模模糊糊的楼道里,郑中华明显感到谢晓燕一双明亮亮的大眼睛感激的望着他。他一把提溜起地上的人,原来竟然是他们一个班的同学邹磊。这小子学习不好,而且道德品质败坏,不是摸人家个橡皮,就是偷人家支钢笔。中华想起邹磊猥琐的样子,一阵恶心。他越发生气,想着邹磊这双爪子竟然摸到了谢晓燕,孰可忍孰不可忍。对着邹磊又踢出一脚,挥出一拳。
  邹磊捂着肚子说:“郑中华,你饶了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中华恶狠狠地警告:“记着,没有下一次,别让我再看见你,滚。”邹磊吓得屁滚尿流,连窜带跳的跑了。
  谢晓燕站在麻糊糊的楼道里,双手捧着英语书在胸前,低着头不吭气。
  借着远处宿舍和月亮微弱的光,郑中华爱怜的瞅着谢晓燕,感觉到她因为害怕还在抖动肩膀。他很想把她搂进怀里,可始终不敢。牵强地笑了笑:“你没事就好,以后放学早点走,和女同学一块儿好些。”
  谢晓燕听着郑中华关心的声音,眼睛忽然就湿了。多少年了,她独来独往,像一只孤独的小燕子一个人默默地走在人群之外,没有人能看得起她。郑中华八年来没有和她说一句话,今晚却出手救了她。谢晓燕的眼泪落在英语书上。
  他们默默地站着。中华自责的要命,眼前的女子从小受他们的歧视,嘲笑,捉弄。他还不愿意和她坐同桌。后来上初中了,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谁能决定自己的出生呢?很想给谢晓燕赔礼或者说句对不起。可长久的不说话,他也没有勇气开口说第一句话。就算他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男子汉,也不行。许多时候的打架,他似乎就是为了发泄心中的一些不满情绪,对自己的不满。
  今晚原本不是他值日,他已经回到男生寝室了,鬼使神差想去教室拿本书过来看看。还没走到教室,却听见一声救命,他没顾上想,就转回头,朝挖开跑的黑影冲过去,没想到,救的竟然是他一直牵挂的谢晓燕。
  郑中华感觉,这是他和谢晓燕冥冥之间的缘分。上帝找个借口,让他们握手言和,恢复八年前丢掉的情谊。他们默然相处的时刻,楼道的拐弯墙角处,一个人影轻轻地叹了口气,悄悄离去。
  中招结束后,大家都进入放松的状态。郑中华也赶上牛,加入到村中放牛娃的队伍。谢晓燕背起了背篓,到丹江河坡上割草喂牛。
  中招分数在放假十来天后下来了。郑中华以三分之差没过中师录取线。赵强更不用提了,他考的分数距离录取分数线差一大截。李英俊刚好进了中专的分数线。郑怡以五百多的高分顺利考上县城一高。谢晓燕的分数也超出中师好几十分。
  郑怡、谢晓燕和李英俊喜滋滋的等着通知书。
  郑中华有点丧气。他爹鼓励他,今年没考上不要紧,再复习一年,一准能考上。而他却坚持不上学了。气得思旺叔拿着烧火根子把他撵了半扎子营。
  土地分下户,改革开放后,思旺叔家的日子好多了。他不仅庄稼种哩好,而且不再当牛经纪,开始贩牛了。他从湖北老河口买来大牛,或者小牛犊,养几天便转手卖掉,这一买一卖赚了差价。忙季种庄稼,闲季贩牛。思旺叔家的日子是芝麻开花——节节高,村里人都眼气着。
  日子好了,思旺叔的习惯依旧没改,他早起捡粪,成了雷打不动的规矩。村人时常在村子周围和河滩听到思旺叔哼的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的唱腔。
  思旺叔心情好,大丫头郑叶儿吃国家粮了,而且最近有人保媒,提的是他们一个学校的老师。思旺叔抽空装作去学校找郑叶儿有事儿,偷偷瞟了一眼那个娃儿,小伙子带着眼镜,斯斯文文,胳膊肘下夹着书本,匆匆的走进教室,和旧社会的先生一模四色。思旺叔满意极了,他回来后就赶紧说给老婆王大妞听。老两口高兴,黑了钻进被窝说悄悄话。
  王大妞说:“叶儿找个老师,咱家就俩老师,俩吃国家粮哩了。就这儿,当初你还不想要女子,指不定以后还靠女子养呢。”
  思旺叔嘿嘿一笑:“都是你哩功劳大,行了吧。”说完就在王大妞身上乱摸一通。王大妞啪的一声打了他的手:“多大岁数了都,还疯使。”
  思旺叔嘿嘿呵呵干笑几声:“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才四十多点,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正疯使呢。再说了,我高兴,想疯使,你不疯使我疯使。”思旺叔一边说一边硬是上了王大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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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9 13:37 |只看该作者
 第九章千年楚文化

  郑中华打心眼里不想复习。被他爹拿着柴火根子追了半村后,再也不敢和他爹犟嘴了。他百般无聊的从牛屋里牵出牛,踏着傍晚的晚霞去河坡放牛。
  村前村后的两条小河是丹江的分之流。河面几十米宽,河岸斜坡十来米高,如今不是汛期,河里的水像条小长虫一样扭动。沿河两岸密集的蚂蚁草郁郁葱葱,一茬一茬的草被牛羊吃掉,一茬一茬的又长出来。软绵绵的蚂蚁草像海绵一样在他的脚下。天蓝瓦瓦哩,好像被水洗了一般。芝麻花儿的香味直直的钻进他的鼻子,苞谷叶子被风吹得呼啦呼啦的香,旁边的小河潺潺的流淌,扑棱扑棱的流水声像音乐一样好听。他嘴里咬着草茎,尝试根据水流,打着节拍,那种感觉,让他的心境豁然开朗,分数和升学都暂时被忘记了。
  郑中华吐掉嘴里的草茎,又拽了一根草茎在搁在牙上嚼着。他盯着河那边一公里之处的寨坡。心想,寨坡上的树没茂盛,一定很凉快,他还是春上拉洋槐花哩时候去过,暑假里,还没有去玩玩呢。他正想着去寨坡上瞅瞅,却感到脊梁骨有人盯着,不自然的赶紧回头,一看竟是谢晓燕站在他背后。
  “晓燕,你也来放牛?”中华笑着问。
  谢晓燕扬起手中的镰刀说:“我没放牛,割草呢,你咋了,在这儿干啥?”
  自从那黑儿郑中华打了邹磊,救了晓燕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就变得默契了。看见了相互打招呼,在学校偶尔说句话。即使不打招呼的时候,互相看个眼神,似乎彼此都懂了一般。郑中华打架竟然少了许多。他自己都奇怪了。
  暑假里,大片的河坡上,割草娃儿,放牛娃儿挤在一起。说话的机会多了起来。村里的放牛娃儿多,他们多是不爱上学的货,哨子扯得响,说粗话、脏话、恶心人的话,中华和晓燕听不下去,往往就默默地退到一边。此刻他们在这儿不期而遇,也算正常。
  中华瞅瞅晓燕,又瞅瞅她背后,笑着说:“你割草咋不见背篓,黑儿了你把草抱回去吗。”
  晓燕瞅了一眼中华,指指不远处的苞谷地,细声细气地回答:“背篓放在那边的苞谷地里。我看你在这儿发呆,就过来瞅瞅你。”
  谢晓燕嘴巴红红哩、小小哩,一说话一嘴小米牙特别可爱。加上怯怯的神态。中华瞅着晓燕,脸莫名地红了,心嗵嗵的跳起来。
  晓燕似乎也感到了中华的出气声粗了,她闻到他呼哧呼哧的声音。还闻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汗渍及男人味。晓燕不由得呼吸也粗重,陈旧的的确良短袖好像包裹不住身子,一对饱满的小兔子似乎要撑破衣服。唉,晓燕家太穷了,十四五岁的大姑娘了,没有穿件好看衣裳,身上的的确良短袖和深蓝色的直筒裤,还是旁人给哩。
  中华瞅一眼晓燕,由于她的衣服紧,不合身,两个扣子之间的距离被撑开了,小背心掩饰不住两颗小樱桃的凸出,硬是撑出鼓尖尖的两个小圆点。中华全身腾地就热了起来,通身胀得难受,他咕嘟咽了一口吐沫。吓得赶紧把头低下去,强打镇静的说:“晓燕,咱们去寨坡看看吧。”
  晓燕瞅了瞅远处的苞谷地说:“我背篓还没割多少草呢。”
  “你拿几把镰刀。”中华问。
  “两把。”晓燕说。
  “咱去寨坡上少玩一会儿,等会儿过来,我帮你割。”郑中华掷地有声,言辞之间有不容反抗的霸气。
  晓燕心里也想去,又怕黑了割不满一背篓草,回家奶奶说她。如今中华大包大揽的说一会儿帮她割草。她也就没有啥顾忌了,仰脸一笑,小声说:“那走吧。”
  寨坡呈长方形,东西长约两公里,南北宽约零点五公里。位于郑家庄西南方向。说来也怪,郑家庄周边的地形都是丘陵地带。最多也是坡地或者一个凹沟啥的。寨坡就像天外来物一般,神奇地突兀在郑家庄西南两公里之处。说山吧,海拔不够,说坡吧,明显的比一般的坡高出许多,而且长满密集的树木。
  据老人们说,以前这里的林木就像原始森林一般。几乎清一色的松树和柏树,大炼钢铁的时候,所有的树被清扫一空。后来,村里的人撒些杨槐树、楝树、春树、榆树的种子,寨坡才逐渐又像样了。如今寨坡上的树木都不大,可是很稠密,看上去就是座孤独的小山。
  中华和晓燕气喘吁吁的跑到寨坡下,上坡有条小路,他们怕热,沿着树林旁边的林荫道上山。寨坡上面有郑家庄大队的林场,夏天禁止放牛放羊。也因为路程距离村子稍微的远些,尽管这里草长茂盛,还是只有几个零零散散的人在割草,而且也是生面孔,是外村的人。
  站到寨坡顶上,向远处看,四周的村子一览无余。有点居高临下的感觉。中华和晓燕都没出过远门,没有见过真正的大山,他们对山的概念全是书本里得来的。这座寨坡就是他们心中的大山。
  谢晓燕挨着中华,中华分明闻到晓燕身上散发的馨香。他又是一阵迷乱。为了稳住心神,他说:“晓燕,咱去寨圈玩。”晓燕嗯了一声,跟在中华后边。
  傍晚的寨坡很静,林荫中格外凉爽。中华和晓燕穿过一大片树林,来到一个坪场。坪场圆形,像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坪场中间没有树,长满半人高的茅草。坪场周围满满的树,全是杨槐树、榆树、楝树之类。
  寨坡上的寨圈一直是郑家庄人和附近几个村子村民心中的疑团。
  村里人说,寨圈的来由是为了抗日。当年日本鬼子大肆侵华,烧杀抢掠。1945年,垂死挣扎的日本兵侵略一路屠杀,战争打到了郑家庄。为了打日本鬼子。郑家庄和周围的几个村子就合力在山上修了这个寨子,和红军以及当地的游击队、地方民团,合力反击日本侵略者。从寨圈往下扔石头砸日本鬼子。后来日本无条件投降了,寨子也就一直这样,没人动它。
  可郑家庄的人也困惑,抗日战争距离现在并不遥远,新中国解放没有多少年。单根据寨圈边上遗留的几棵大松柏而言。寨圈的历史不会是近代史上的杰作。
  年轻人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人们却说不来个一二三。
  话说郑家庄一共分三个小组,抛下郑思旺一家所在的郑东组不说,还有郑前组和郑西组。
  郑前组人虽然少些,但是这个队因为有个厉害人物存在。因此出奇地以少胜多,统治郑家庄文化大革命时期和文化大革命结束的一段时期。到后期的南水北调开始,又扭转乾坤,吃下郑家庄的大小人家。
  这个牛人就是郑克繁老人。他爹是单蹦,轮到他也是一枝独秀。他却神奇地播下四粒种子,应了他的名字。“郑思黎、郑思仁、郑思征、郑思成”是他的四个儿子,儿子又生儿子,孙子辈整整十个,还不算女子!老大思黎有文化,是国家工作人员。在丹阳公社工作。老二思仁是个人物。任郑家庄大队部支书,
  郑思仁是郑家庄历史中的风云人物。文化大革命期间,经他手批斗游街的地主老财和文化人不知道多少。人们形象地比喻,谁家的小孩子哭得凶,就这样吓唬他“哭、哭、哭,死人(思仁)来了,孩子立刻住嘴,躲到被窝里。
  郑思仁一手遮天,独挡郑家庄三十多年的天空。一直到九十年代中期,他终于不甘心地撒手而去,瘦得只剩下一抓皮。食道癌、胃癌两种绝症加身。这也是郑家庄有史以来的第一位患双癌去世的人。老三老四是种地的农民,没有啥大作为。就这,人们也说了,一家人出一个人物都快刮了皮了,还敢出俩出仨吗!
  就整个郑家庄的三个小队来说,是家族势力和金钱势力的对抗。而郑前组抓住的都是国家行动,历史记录!这是人口众多的郑东队无法比及哩。
  郑西队人本来挺多,可在后靠的时候,一部分人不愿意迁到现在的岭岗上。迁到了北河对面的宋沟村附近。当然还属于郑家庄大队。
  由于郑西队的人迁到河北的人多,留下的只有几户人家,这是最老实的庄稼人。
  郑前队的另外一个门户有个‘克’字辈的郑老二。晚辈统称他郑二爷。郑老二弟兄两个,和牛人郑克繁是一个爷。啥辈分不清楚,刚好是乱了的那两辈。
  郑二爷有文化,喜欢研究周易。对郑家庄的历史有所探索。据他说,寨圈的前身应该是楚长城。丹江水库下边,是两千年的楚国,楚在这儿建都有四百年的历史呢。
  1976年,国家考古队在淅川发现大量的楚古墓群,发掘出一系列铜鼎和文物。在寨圈的四周,一些巨大的青石块明显不一样。与现在的石头差异很大。通过这些细节,郑二爷推断,寨坡上的寨圈,应该是楚国的长城,用于兵士作战用,抵抗侵略者,站在寨圈上,四周看得清清楚楚。如果从寨圈向下扔东西,下边的人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郑中华和谢晓燕脸对脸各坐一块大青山上。拔根茅草把玩着。
  中华忽然想起了啥,对谢晓燕说:“晓燕,我听说咱们寨坡西头有个冢子疙瘩,被人挖了,说是盗墓。咱们去瞅瞅,是不是真有这会儿事。寨圈要是楚长城,说不定冢子疙瘩真是啥墓坑哩。”
  晓燕经不起中华的鼓捣,挑起她对古墓的兴趣。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草渣滓说:“走,咱挖开(跑快)去看看,一会儿赶紧过来,我还得去割草呢。”
  中华呼哧从地上站起来,也拍拍沾在屁股上的干草渣滓。情不自禁的拉起晓燕的手挖开跑。晓燕的手猛下被中华拉着,一股热流顺着手指蔓延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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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暗生情愫

  赵强自从中招结束后,就疯了的闹腾。清早、傍晚,他赶着牛去河坡放牛。河坡汇集周边村子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放牛娃。那些粗货们,不知道从哪里听的瞎骚话,拍得嘴角流白沫,还没拍完。他听得心惊肉跳,心像猫爪一般痒得难受。可听瞎骚话也能上瘾,他一日不去听那些放牛娃瞎白话,心里就缺个啥。
  人小时候看不出来啥,长大后的性格差异大多了。郑中华比较直率,性格耿直,好打架,是个不安生的货色。长相那是没得说,后来有部电视剧《上海滩》,大家都说郑中华长得像里边的男主角许文强。是女孩子们心中风流倜傥,英俊英武型的男人。
  奇怪的是,李英俊和郑中华竟然有多多少少的相似之处,比如他们的鼻子,眼睛,尤其是嘴唇,都很有韧性、弹性的那种,让人看到就想亲的那种。遗憾的是英李俊比郑中华矮了一截。不然,他们俩走到一起,不明白真相的人还会以为他们是弟兄两个。但是,他们的性格差异很大,李英俊不爱说话,也许因为结巴的缘故,好像总有心事儿,类似于城府深,让人很难走近,有些弄不懂他。
  赵强这个货,带着小聪明,油腔滑调不着边际。用老人的话说是不实诚,靠不住。这家伙还遗传了他爹放电影的精明。有点投机倒把的技能。不过,这也充分证明了赵强不是憨子。这小子时时处处露着能。在爱情上,更是一招毙命,一一举俘虏郑家二丫头郑草儿的心。
  这天下午,赵强刚把牛赶到寨坡下面的河坡上。看见一圈人围在一起,吆喝着啥。他把牛缰绳往牛角上一盘,对着牛屁股踢了一脚,牛撒着欢跑到大群的伙伴中吃草去了。
  赵强拿着柞鞭凑到人堆旁。一圈人围得瓷实。他个高,但是瘦,像麻杆一样,顺着人家的腰里挤进去。挤进去后,赵强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只见郑中华的二姐郑草儿正和杨河村那个叫做杨大全的家伙爬在草地上扳手腕呢!
  郑草儿学习不中,初中读了一年,就读不进去了。辍学加入到割草放牛的队伍。这丫头模样没有大姐郑叶儿和三妹郑怡的秀气和俊俏。但身板结实,和她妈王大妞带像。性格泼辣、大大咧咧、风风火火没心事。她爹郑思旺成天说她是个“活土匪”。操心这样的女子咋找婆家啊!
  不管是旧社会还是新社会,人们对女人普遍存在关注和同情。此刻,围着的一圈人不管是本村的还是外村的,都不停地喊:“草儿加油、草儿加油。”
  郑草儿抬头看看,左手擦擦汗,她呵呵一笑。右腕卯足了劲儿,狠狠地使了一个回马力,一下子就把杨大全的胳膊撂倒了。围着的人群打着呼哨尖叫。有人还把搾鞭扯得啪啪响。差点把郑草儿抬起来呼喊了。
  郑草儿带着胜利的笑,瞧了杨大全一眼。由于用力过猛,郑草儿的脸蛋红扑扑哩,额心密密匝匝的汗渍。白色的短袖领窝儿被汗水湿透了,贴在脖子上。胸前鼓囊囊的两坨肉也随着她的出气儿吸气儿一起一伏。
  赵强挤在人堆里,看到郑草儿大获全胜,他也激动得乱蹦,像个瘦猴子一样打着吆喝。这会瞅见郑草儿红扑扑的脸蛋。他愣怔了,第一次发现,郑草儿其实很漂亮。这是他以前没有注意到的,实际上以前他从来就没有注意过郑草儿,虽然经常去郑中华家玩,但他注意的是大姑娘郑叶儿的温柔,三姑娘郑怡的冷俊。这个二姑娘,一点也不惹人注意,她总是匆匆来匆匆去,不是上地干活,就是割草放牛,家里读书的影子中就没有她这个人。他甚至忘记了郑中华还有个二姐。
  如今,这么近距离的看郑草儿,他发现她身上带着一种粗狂的野性,那种不拘一格的美丽,像块没有雕琢的璞玉。他的心跳了,脸也热了,身上一阵一阵的冒汗,身心随郑草儿胸前的两坨肉一起一伏。
  “草儿,你赢了。”扳输了手腕的杨大全,憨厚地看了郑草儿一眼说:“我给你铲草去。”
  郑草儿顺手把身边的铲子递给杨大全。围观的人看没啥看头了,一哄而散。各自找各自的牛去了。
  杨大全拿着铲子下了河坡。坐在地上,对着一大片蚂蚁草哧愣、哧愣的铲起来。
  赵强嘿嘿笑,带着巴结的样子说:“草儿,你可真行,连杨大全这个二球货都能制服。”
  郑草儿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赵强,人家杨大全就是念书比你少点,人老实点,你咋能说人家是二球呢?你可能哩很!”
  “对、对、对,不是二球,怨我说错话了。”赵强讨好地说:“草儿,你说说,杨大全他咋给你铲草呢?”
  说到铲草,郑草儿挑起眉毛,带着骄傲的神态,哈哈大笑着说:“俺们打赌扳手腕,要是俺赢了,他就给俺铲一背篓草。”
  赵强拍拍脑袋,恍然大悟的说:“哦,这样啊,知道了。”
  “你知道啥,咋,要不咱俩也扳手腕。”郑草儿瞅着他说:“我赢你了,你也帮我铲草,咋样?”
  赵强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草儿,我不是你对手,杨大全那个家伙那么壮实都扳不过你,我肯定不中。不过,你要是想让我帮你铲草,我就帮你铲!”
  郑草儿噗嗤一笑:“赵强,算了吧,我想找人铲草容易哩很。”
  “那我能帮你干点啥呢?”赵强急了,他迫切地想为郑草儿干点啥活,以讨得她的好感。
  郑草儿歪着头一想,说:“那黑儿了你帮我把草背篓背回家吧,我帮你赶牛,你看咋样。”
  “行。”赵强回答得硬硬梆梆。内心一阵激动,有点心花怒放的感觉。
  杨大全低着头坐在地上铲草,铲一片草就蹲着把草提溜起来搜搜泥土,然后扔在一旁晒着。铲完一片好草,挪个地点,继续铲草。如此这般的铲铲搜搜。一会儿功夫就铲了一大片。
  郑草儿跑到河坡上,坐在杨大全旁边,看他铲草。时不时捡起一块土坷垃,扔到河里,溅起一道道波纹。
  郑草儿一过来,杨大全就闻到了她的气息。他的心没来由的紧张。说白了,他怎么能能扳不过郑草儿一个女孩子的手腕呢?他是故意装作扳不过她,这样就能握着她的手腕多一会儿。最后输了心甘情愿的帮她铲草。杨大全和郑草儿在这河摊上放牛,割草、铲草两三年了。他心里稀罕郑草儿,又不敢说出来。就借着扳手腕的机会接近她,瞄一眼她起伏的胸脯,红扑扑的脸蛋。心里美滋滋哩,踏实哩很。
  天快黑了,西边的一抹夕阳已经沉到丹江河里了。河坡上各个村子的放牛娃,割草娃都踏着夕阳回村了。哞哞的牛叫装点着丹江湖畔。夜晚静悄悄的来临了。
  赵强故意慢慢地帮郑草儿捡草往背篓里装。磨磨蹭蹭到天黑,郑草儿喊他:“赵强,你这个鳖货,放牛娃都走完了,能不能快点。”他才背起背篓和郑草儿一起回家。
  牛踏、踏、踏的走在前边,牛脖子上的牛铃嘀铃铃地响。
  郑草儿和赵强并排走。她手里拿着柞鞭,手腕一甩,鞭子在空中飞旋起来。‘啪’地一声清脆,鞭梢儿准确无误地落在路旁地里的一棵苞谷叶子上。苞谷叶子就糟了酷刑,烂得稀啪碎。她依次不断扯着柞鞭,发出清脆的响声。柞鞭每响一声,路边的黄豆叶子,芝麻梢子就免不了遭罪。她洋洋得意地说:“赵强,你说我柞鞭抽哩响不响?”
  赵强放下背篓,说:“让我试试,一定比你抽哩响。”
  郑草儿把柞鞭递给赵强,乡村的夜晚,朦朦胧胧的黑,泥土路两旁的庄稼像鬼魅一样密密麻麻的矗立着。所有的植物都静悄悄哩,只有老牛脖子上的牛铃像给柞鞭伴奏一样,嘀铃铃地响。
  赵强拿着柞鞭,心扑通扑通的跳,心不在焉的抽了一下,响声很小。
  “赵强,你抽哩屁大点声儿。”郑草儿蔑视地说。说完,就来抢赵强手里的柞鞭。赵强扭身不给她柞鞭。扭胳膊的时候,不小心碰到郑草儿的胸脯,他明显的感到那坨肉颤了一下。
  意外的碰撞,让赵强傻傻地愣怔了。郑草儿也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也不要柞鞭了,两只手搓着衣角,羞羞答答。十八九的青年男女,在这样的夜色氛围中,忽然有些迷醉狂乱。
  老牛自顾自朝地,踏、踏朝前走。赵强猛地丢掉柞鞭,把郑草儿搂进怀里。挨着郑草儿软乎乎的胸,手胡乱的在郑草儿的后背摸着。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说:“草儿,我稀罕你,你不知道你长得多好看,我稀罕死你了。”
  郑草儿一下子被赵强抱进怀里,挣扎了一下,耳旁却是赵强的喘气声,那声音像魔咒一样,让她的身子稀瘫。她想发脾气,却被赵强幽幽的声音镇住了。
  郑草儿十九岁了,在乡下,和她同龄的女子,有的已经结婚了。抱了娃子。她家有姐姐郑叶儿一直上学。去年才中师毕业。姐姐没结婚,她自然不能先结婚了。大麦不熟小麦能熟吗?所以,一直没有人到家给她提亲。前些日子,倒是有媒婆给大姐提亲。她眼气,却不敢吭气。眼巴巴地期待着有媒婆给她提亲。女大不中留,老古话一点也没有说错。
  被赵强紧紧的抱在怀里。郑草儿的心紧张极了,脸烫得厉害。赵强摸索着亲郑草儿的嘴。由于是第一次,他没有准确的找到位置,在郑草儿脸上拱来拱去。下身的东西直直的挺起来,抵在郑草儿的小腹。郑草儿也感到小腹有硬硬的东西顶着。她忽然感到一阵燥热,心里腾起一股火,痒得难受。
  老牛走了一阵,可能感到主人没有过来,就哞、哞、哞地叫了几声,像是喊叫、又像是放哨,自觉地站着,静悄悄地等着。
  赵强终于亲到郑草儿的嘴了。他全身都膨胀大了,手不自觉地撩起郑草儿的布衫。
  一阵风吹来,郑草儿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立刻制止了赵强的下一步动作:“赵强,天黑儿了,咱们得赶紧回去,一会儿我爹该找我了。”
  赵强应了一声,不甘心地松开郑草儿。
  郑草儿摸起地上的扎鞭,把背篓搊到赵强的后背上,他们静静地朝村里走去,谁也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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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发表于 2013-1-9 13:38 |只看该作者
啦啦啦,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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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发表于 2013-1-9 13:51 |只看该作者
先看到六章,确实是一篇不错的小说。
虽然是初稿,但很地道的语言,很老实的叙述,很真实的情节,很透心的情感。已经具备了成熟写手的基本素质和技能。
就这六章,个人感觉最大的不足之处是在布局上,尤其是开头,少了能一下子抓人眼球的力道。如能直接进入故事,将大段的背景铺垫分开来慢慢解说,估计会更具吸引力。因为,就我个人粗读后的感觉,似乎已经发出来的这六章,都还未进入实质性的情节。
其次是关于农村题材的故事里,一些人所公知的情节,最好略写,用点到就止的高度概括几笔带过,而侧重在某些鲜为人知的奇闻异事上,或许会更具冲击力。
因为作品尚未完成,所以还不能作更多的评说。仅是对前六章的一点个见。
回头再看下面的。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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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发表于 2013-1-9 15:25 |只看该作者
晓妆 发表于 2013-1-9 13:51
先看到六章,确实是一篇不错的小说。
虽然是初稿,但很地道的语言,很老实的叙述,很真实的情节,很透心的 ...

嗯,谢谢你,非常感谢你的指导,我会把前边在整理一下,去掉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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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发表于 2013-1-10 12:09 |只看该作者
先恭喜长篇哦,能静下来写,这已经是很让人佩服的事儿了。。。{:soso_e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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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发表于 2013-1-10 13:57 |只看该作者
素颜 发表于 2013-1-10 12:09
先恭喜长篇哦,能静下来写,这已经是很让人佩服的事儿了。。。

嘿嘿,瞎折腾呗!闹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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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发表于 2013-1-10 14:05 |只看该作者
这个俺的慢慢读{:soso_e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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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发表于 2013-1-10 14:06 |只看该作者
写长篇忒服气了{:soso_e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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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0 14:08 |只看该作者
第十一章好事连串

  郑中华和谢晓燕连蹦带跑。不一会儿就赶到寨坡西部的冢子疙瘩旁。

  果真,一个大坑出现在他们面前。坑里翻出来的土呈灰白色,明显的和他们这里的土质不一样。中华和晓燕站在坑沿向下看,斜着挖下去的坑最少也有二十几米深。

  中华说:“我下去看看。”

  “别下去了,要是真有宝,早被人挖走了,轮不上咱们来捡哩。”谢晓燕看着墓坑说。没有像郑中华那样激动,不咸不淡的表情。

  中华使劲的跺了一下脚说:“咳,要不是咱们在上学,也能早点来挖挖,说不定真能挖个啥宝贝呢?”

  晓燕抿嘴一笑,嘀咕着说:“做梦呀你。”

  中华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嘿嘿干笑。他也觉得自己在痴人说梦话,大白天哩。

  谢晓燕围着土坑转了一圈。时不时的捡起一块泥土,在手里捏碎,然后又丢掉。

  “你干啥哩?”中华问她。

  晓燕说好玩,这土有韧性呢?黏哩很。

  谢晓燕踢踢走走,转了大圈后,忽然看见一大块白土下面有个硬邦邦的东西。她蹲下扒开白土,一个糊满泥巴但是却完整的小瓷碗出现在眼前。她喊中华:“你赶紧过来瞅瞅,这是个啥?”

  中华听见晓燕喊他,也不看墓坑了,麻利来到她身边。

  晓燕把手中脏兮兮的小碗递给中华,说:“我在大土块下瞅见一个小碗,你说这是干活人忘记的碗,还是挖墓的人没发现的古碗呢?”

  中华拿着碗仔细看看,带着学者的架势说:“不像是干活人忘记哩碗。咱们现在吃饭的碗都比较深,这碗口很撇,太脏,花型看不清楚,走,咱去河里洗洗,再看看是啥样?”

  晓燕和中华一边走,一边研究碗是古代的还是现代的。

  晓燕对中华说:“我家屋后的郑二爷知道哩事儿多,没事爱去和我奶奶拍话。空闲了,他老是给我说一些陈年旧事。二爷还会看手相,他说我命里波折多,但最后一定会苦尽甘来的。”

  “你也迷信。”郑中华笑着说:“这都社会主义社会了。”

  晓燕嘿嘿一笑,不自然地说“我也不是迷信,但是有些东西是命中注定哩,不信也不行!”

  中华知道晓燕说的是身世,便不再言语。

  沉静地走了一段路。谢晓燕率先打破沉寂,轻声细语地对郑中华说:“我听二爷说,七几年哩时候,大概就就是咱们才出生的时候吧。丹江河边发现了许多古墓群,说是打渔的人撒网打渔呢,一下子网起来很多盆盆罐罐。后来经过专家鉴定,是楚国的器恤呢?”

  中华一愣,情不自禁地说:“那些人不是发大财了!”

  “嗯“。晓燕嗯一声算是回到。

  中华忍不住问晓燕:“二爷还知道啥?”

  “我没问他,都是他自己说哩,我听到几句,就忍不住问了点,二爷肯定知道很多事儿。但具体又说不清楚。好像说是楚国的古墓群,在叫个啥‘下王岗、黄楝树’的遗址发现很多铜鼎啥的。我也不知道这些地方在哪儿?反正他话里的意思就是说咱们丹江河里宝贝多的很。”晓燕把自己从郑二爷那里听到的关于丹江古墓的事儿说了出来。

  中华若有所思的点头,说:“我也听我家二爷说,要不是南水北调修建丹江大坝,咱这儿富裕哩很,说是叫啥四十五里顺阳川。咱们属于李官桥管,这个李官桥当时号称桥半县呢,现在都被水淹了。你想想,要是这儿没有被淹,该多繁华。”他们两个一边走,一边闲扯。

  “啥叫桥半县。”晓燕问。

  中华含糊地说:“我也不太清楚,听我家二爷说哩那个意思,好像是说那个地方的经济收入抵住咱们整个淅川县一半的收入吧。”

  “哦,这样啊,也不知道那个下王岗和黄楝树在哪里,真想去看看,是个啥模样,不然咱们以后搬迁走了,就再也没机会看了。”谢晓燕透出对古墓群的好奇。她真的特别想去看看郑二爷说的古墓群。

  丹江岸边的孩子,自打生下来会听话会说话开始,就知道早晚还得搬迁,离开现在居住的地方。至于咋搬?搬到哪里?谁也不知道。反正丹江大坝前期“蓄水灌溉”已经完成了,那么后期的“南水北调”肯定也会实施。这只是个时间问题罢了。

  中华接着她的话说:“没事儿,咱回去再问问郑二爷,问问这个下王岗和黄楝树在哪个地方,以后闲了,咱们一起去看看。”

  晓燕又轻轻的嗯了一声。中华的话好似一股暖流涌进她的心里。她微微扬起头,娇笑地看着中华。中华脑门子一热,呼哧呼哧就喘粗气。

  郑中华扭头看一眼谢晓燕。晓燕回他一个抿嘴的微笑,秀秀气气的脸蛋在夕阳的照射下,带着红光。中华火热的情怀被调动起来,一瞬间,他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将来要娶谢晓燕做他老婆。

  人逢喜事精神爽,郑思旺这几天高兴哩很。三丫头郑怡高中通知书发下来了。他瞅着王大妞说:“指不定三年后,家里又出一个大学生。”

  给大姑娘郑叶儿保媒的赵婆来了,商量着让俩孩子见见面。

  郑叶儿说:“见啥啊,不见了,都一个学校哩老师,熟着呢!”

  思旺婶瞪了大姑娘一眼,不满地说:“不中,咋着也得让男方来家一趟,给家里老少瞅瞅,你是见过了,可你大伯大妈、二大二妈,小爹小婶还没见过呢?你那么些的兄弟姐妹,得让他们都瞅瞅,一大家子人呢?你说了可不算!”

  赵婆赶紧接住说:“咳,他婶子,这还不是小菜一碟儿,明儿就叫刘家的玉柱过来。”

  刘玉柱中师毕业。和郑草儿同一年分配在赵庄小学教学。他家在郑家庄东北方向的土岗上,介于郑家庄和河北之间。和郑家庄隔条小溪流,和村子背后的的另外一个小村也隔条小溪流。这种地形地貌类似于郑家庄的地形。三面环水。

  郑家庄村民嘴里的北河是刘家村前村后两条小溪流的汇合处。与郑家庄村前村后两条河的交汇处三岔口一样,不同的是郑家庄的两条河比较大,可以称之为河,而刘家的河只能称之为“溪流”。

  两个村子相距也就二里路,如果不是隔着条溪流,端着饭碗都能窜门去。

  一年的同事,郑叶儿早钻进刘玉柱心里。可他不敢贸然和郑叶儿直说,怕她万一不同意,以后大家还经常见面,岂不尴尬。他想了一招,央求他妈找赵庄村的赵婆保媒。赵婆一辈子保媒无数,死人都能让她说活了。再说无媒不成婚,有了赵婆的撮合,对郑叶儿的父母也是尊重。刘玉柱事事考虑周全,生怕怠慢了哪一个环节。

  刘玉柱提着四色礼“两瓶昌盛酒、两包白糖、两包旺旺雪米饼、两箱精装挂面”。兜里装了几包群英会香烟,称了二斤糖果,二斤瓜子,和媒人赵婆一起来到郑家庄。

  刘玉柱和郑叶儿是同事,以这种方式见面,他们两个有些不好意思。

  郑思旺家“财源旺盛”老弟兄四个,和妯娌四个齐聚老三思旺家里。爷字辈的亲弟兄三个,即郑思旺爹那一辈,他爹妈死了。三叔三娘在云南工作。只有二叔二娘了,如今郑家这两个最高辈分的人物,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堂屋里,四只浑浊的眼睛盯着来相亲的侄孙女女婿刘玉柱。

  郑叶儿的堂兄、堂嫂、堂姐、堂弟、堂妹以及小辈的侄男侄女,全部过来相女婿。一大家子人笼统的数数,少说也有几十口子。

  刘玉柱长相斯文,穿着长袖的确良白衬衣,扎在浅灰色的老板裤哩。相貌端端正正,带着眼镜更显得文质彬彬。

  郑叶儿的二爷二奶,加上叔伯弟兄四个,婶娘妯娌四个,一致同意刘玉柱这个新女婿。大伯思财笑眯眯地说:“咱家叶儿慢慢悠悠、秀秀气气,如今这俩人凑一块儿,真是郎才女貌,天成佳偶啊!”

  王大妞瞅瞅刘玉柱,满心欢喜。她在厨屋慌里慌张忙开了,喊二姑娘郑草儿赶紧摘菜,自己连忙打了几个荷包蛋让三姑娘送到堂屋去。

  丹江岸边的习俗,吃荷包蛋是头一次到女方家相亲的最高待遇。而且是放了白糖的荷包蛋,不管碗里有几个鸡蛋,都得吃完。哪怕甜得腻人,也得吃。刘玉柱瞅瞅碗里玉雕般精致的荷包蛋,淡淡一笑,悄悄瞅了一眼郑叶儿。

  郑叶儿羞涩的报以回笑,点头示意。刘玉柱心花怒放,他知道这一碗荷包蛋吃下去,和郑叶儿的事就算成了。

  刘玉柱来郑家让女方相亲的事,算是一锤定音。老老少少皆满意,思旺叔高兴,当天就拍板,让赵婆回去和刘家父母说,先定亲,女方不再去南方家看了,回看家的礼节和穿云(订婚)一船撑。给闺女买几身衣裳吧,彩礼不要求,刘家给得出,郑家接得住。后秋收了庄稼,选个黄道吉日打发闺女。

  郑叶儿和刘玉柱原本打算在丹阳乡的供销社买几身衣裳算了。谁知道到了街上,刘玉柱说衣裳不时兴不好看。拉着郑叶儿去了淅川县城。买了四身时尚的衣裳。订婚后,村里的女孩到郑家看郑叶儿的新衣裳,个个眼气得要命。说吃国家粮的工作人员就是不一样。

  新衣裳买回来暂时不能拿回女方家,要等到定亲那天,男方挑礼的人连同四色礼一起挑过来。“四色礼”包括“米、面、糖烟酒”。定亲还有两个极其重要的部分,丹江湖畔的每个女子定亲都少不了的东西“炸馍篮和肉吊子”。

  养闺女干啥哩,就是为了闺女长大后老人有“炸馍和礼吊”吃。

  男方无论家境多么寒酸,也要炸一篮子油条。挑着担子走在女方村子里,让路过或者看到的人拽着吃。油条被拽吃的越多,越说明这家人缘好。一家女百家养,就是这个道理。

  女孩长大成人,就是从娘家吃礼吊(肉吊)和炸馍开始哩。

  丹江湖畔的男女定亲,早上女方家是正席,请客陪男方家挑礼的人和媒人。中午饭是男方家的正席,同样,男方要感谢亲戚的挑礼和媒人。因地而异,各地风俗有所不同。郑家庄的姑娘定亲,早上是正席。

  定亲挑礼的一般是男方的姑父或者姐夫。因为要闹腾喝酒,所以,得选一个酒量大还负得住玩的大肚量人。

  来郑叶儿家挑礼的是刘玉柱的大姑父,那是个能说能笑能玩的农村人。他的善谈和不拘小节赢得了郑家庄陪客的好感。

  郑思旺大闺女定亲,把“老八门儿”活着的叔伯全请到场了。已经去世的,请他们的长子,长子没有在家的,请次子。反正他爹那辈儿的“八个”堂兄弟家族人全部请到了。郑前组的支书郑思仁,郑二爷,郑西组的老辈人以及稍微吃得开的人也请到了。热闹得像大摆酒席!

  郑家庄往上追溯一下,其实,才出五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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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0 14:08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暮雪 于 2013-1-10 14:23 编辑

十二章丧事连串

  暑假再有半月就快过完了。谢晓燕还没有接到她的录取通知书。她特地跑到学校问老师。老师说:“考上的录取通知书都下来了啊,咋会没有你的呢?”

  谢晓燕急得想哭。老师安慰她:“说不定此刻通知书正在路上呢,离开学还有些日子,再等等看吧。”

  谢晓燕失落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知道为啥她的通知书还没发下来。郑怡的高中录取通知书,李英俊的中专录取通知书前几天都下来了。

  除了郑叶儿订婚那天,全家人忙碌不上地。事儿过后,郑中华依旧每天从牛屋牵出牛,去河坡放牛。郑草儿仍然背着背篓拿着铲草的小铁铲去河坡铲草,为牛准备过冬的饲料。

  郑怡不上地,说是太热了,会把她晒黑儿哩,她得复习功课。

  王大妞撇着嘴嘲笑她:“你是投错胎了,生到俺们这穷家小户,你娃子是小姐的身子丫鬟哩命。看你娃子以后能干个啥,能当个阔太太才好,你妈我也能跟你享点福。”

  王大妞呿叨了郑怡几句,有些生气地说:“去给你大姐送点茶,她都锄了半晌芝麻了。”

  郑怡听她妈呿叨,也不敢说啥。提着茶壶慢腾腾地向地里走。看着一望无垠的庄稼,她头都是大哩,再一次暗暗发誓,一定要离开这个不但穷,而且年年涨水的鬼地方。

  郑怡记得,刚入学老师就对他们说:“知识改变命运,自己的命运只能自己改变,要想离开农村,和庄稼脱离关系,只能上学这条出路。”

  于是,无论何时何地,她都努力学习,生怕哪一次考试不好,被爹妈拉回来割草放牛。事实证明,她的努力是有效的,满屋的奖状让爹高兴得一蹦三跳,逢人就说她脑子好使,学习好,每期都拿了奖状。借爹高兴时,她赶紧提出自己不想和大姐一样考师范,她想去县城上高中,将来考大学。

  上高中意味着再花三年的学费,而且城里的消费高,生活费也是一大支出。思旺叔确实想到了这些。按照他最初的想法,几个女子上学能认得几个字,识得男女茅缸就差不多了。谁知道,叶儿和三丫头心气儿高,争着抢着要上学。女子也流着他身上的血,他不忍心抹了娃儿们的想法,就一再支持。

  当郑怡提出要上高中的时候,他确实矛盾了一个晚上。后来,自己琢磨,养娃儿干啥,养娃儿是为了防老。娃儿有出息了,老了也更有指望了。他就利爽地应允了,说:“三丫头,一定得考上个好大学,给你爹我长长脸。”

  那一刻,郑怡的心便飞进了大学的校园,她畅想着无忧无虑的学习空间,也畅想过小说中的都市生活。她第一次感觉,生活很美好,她对自己的前途充满期待和向往,也更加的努力学习了。整个暑假,她都在家复习功课,她特地请初中的老师帮她找了一套高中的课本,一个人在家自学。

  思旺叔也不打扰她。三伏天地里活少,郑叶儿勤快,一个人差不多干了。郑草儿这丫头也就这割草的命,过二年,能找个好婆家也算安生了。他操心的是他的宝贝儿子中华,这小子暑假天天出去放牛,一说让他复习功课,等着开学复习个初三,他就噘着嘴,耷拉着脸。说紧了,这鳖日娃子一蹦出门了。

  “唉,老话说哩好,儿大不由爹了。”思旺叔的眉头像缠了几道绳子。

  暑假的最后几天,天热,闷得很。村民都说:“要是能下场下雨,润润空气,凉快凉快才好,蒲扇扇得手脖子疼。”

  郑思旺下了狠心,花了一百二十块钱,买了一台长城牌摇头落地扇。一家人坐在电扇旁可算凉快些。思旺叔竖着大拇指对几个孩子说:“科学发达了真是好,开关一扭,不用扇子,还比蒲扇凉快哩多哩多。”

  电扇买回来没有几天,郑家庄发生了一件大事。

  打了一场大雷,扯了一阵白得耀眼的闪电,大白雨瓢泼一般落下来,雨点有铜钱那么大,打在身上生疼生疼哩。雨一直下了三天三夜,吓得大家胆战心惊。

  郑家庄的人经验太丰富了,他们知道这雨只要敢下两天,丹江稳稳涨水。眼看着秋庄稼就能收了,哪怕晚个十天半月,至少能回笼一点。所有的村民又开始祈求:“别下雨了,热点没啥,哪怕把皮晒焦都行,庄稼要紧。”

  怕处有鬼,郑家庄人的预言活脱脱哩一个准。

  丹江涨水了,河水翻着浪花一波一波的向前赶。顺势淹没了庄稼,青黄不接的秋庄稼,前一天还好好的茂盛着,第二天夜里就没有了。河上脏兮八糟,青蛙、癞蛤蟆、长虫、会凫水的老鼠,没处钻的兔子、腐烂的草叶子,该淹的淹了,不该淹的也淹了。

  郑家庄的人,站在村口地势高处,一脸茫然的看着年年都要出现的场景,心生生的被撕碎了。忙了一个秋,啥也没有了。这水涨得太早了,一点庄稼都回笼不了。村人齐刷刷的站着。看着翻滚的白浪,欲哭无泪。

  有人自己安慰:“好歹夏季收了麦子,够过冬吃了,明年春上欠火点,再想法子吧,活人能叫尿憋死,年年不都过来了吗。”

  如此一说,大伙儿也就想开了。谁让咱守着丹江河呢,听说咱这里不涨水,湖北就会涨水,说来说去都是涨水,不管淹哪里都是淹,那就淹咱吧。庄稼人厚道,前前后后一丈量,也就释然了,看着白花花像一大块白洋布的河水,便不再怨天尤人了。

  谢晓燕的傻子妈也傻乎乎的跟着村人站在水边。她静静地站在河边,压根看不出她是一个傻子,也没像往常啊呀啊呀地喊一两声。所以,谁也没看见她站在河边。傻子自从生了晓燕,胖了很多,也许心里没有数,在这滑溜溜的堤岸上。她不知道咋出溜下,滑进在水中,越出溜越远。人们听见河里噗通噗通翻白浪,才瞅见傻子落水了。

  村人赶紧跳下去救。可傻子不会拉着人家的手,一直在水里扑腾。最后,好几个男人跳下去,合力才把傻子捞上来,傻子肚子鼓得像皮球。人们赶紧把她背朝天搭在石磙上空水,傻子没吐出多少水。

  村人又赶紧牵来一头大老键,把她耷拉在牛背上。赶着牛撒开跑,以这种快速度的方式,希望能空出她肚子里的水。办法想尽,傻子还是没有救过来,死了。

  傻子死哩不是时候,村子西头的小庙,就是村里死人报庙的地方被水淹了。

  谢晓燕眼睛红肿,却没有大哭,她不知道咋哭。从小到大,她有妈跟没妈一样。小时候,她也像其他孩子一样,蹭在傻子妈的身边喊妈。可傻子就会嘿嘿傻笑,不会回应她。长大点儿,她懂事了,也不喊妈了。因为这个妈受尽讥讽和嘲笑。她怨恨自己也怨恨生她的妈。可怨恨归怨恨,有些事,她左右不了。

  谢老太瞅瞅帮忙的老老少少,感激地说:“谢谢大伙儿,捂火和报庙的规矩都免了。(豫西南风俗,人死的当天晚上要捂火,把死人生前睡过床上的缟线和衣服烧掉。报庙是埋葬的头天晚上,仪式差不多。不同的是捂火是哭着去,回来不哭。报庙是去时不哭,回来要大哭。)找地方挖个坑埋了吧。”

  傻子的丧事是村里有史以来最为假单的丧事,没有响器,没有孝子,没有哭声。比埋个大狗强一点,因为有枋子。傻子的枋子是谢老太给自己准备哩。没想到叫傻子先用了。抬棺启灵前摔瓦盆应是儿子的活。傻子没有儿子,这差事就落到谢晓燕身上。

  谢晓燕戴(围)着白头,栓了麻绳,按照知客郑中勤的吩咐,抱起瓦盆,狠狠地摔在地上,碎了。

  村里大部分土地都淹在水里,傻子被村人在北河岸上,找个地角旮旯埋了。给傻子挖墓坑的时候,郑中华也去了,这活轮不上他这样的小年轻人干,但他也守在哪儿。

  郑中华不停地瞅谢晓燕的表情,生怕她承受不住,有个啥好歹。他也不知道为何这么记挂谢晓燕,那天在寨坡上的心跳,像一把开启心灵的钥匙,打开他深藏的感情之门。

  谢晓燕表情一直淡淡的,不悲不伤,不喜不忧。

  傻子死后,憨子明显的变了,他更憨了,不吃饭,不喝水,在村子里乱转,在傻子的坟上乱转,转了几天后,憨子也死了。

  憨子死在自己家哩床上。谢老太对外说,发现的时候,憨子身子已经冰凉了。她自己给憨子穿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可人们隔着衣裳,看见憨子裤裆的那个玩意儿充血高胀、屹立不倒。

  谢老太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死了就死了吧,少受罪,也给娃子减少点罪业。”

  憨子的枋子是临时钉哩,村人帮忙放了他们家的一棵大杨树。解没头的解没头,挖墓坑的挖墓坑,憨子的墓坑挨着傻子的坟堆。谢老太还是那句,捂火和报庙的规矩省了。

  谢晓燕依然是不悲不喜的表情。只是她的表情更加冰冷,好像死哩不是她亲爹,没有一个眼泪豆儿。经历了一次死亡,她明显的懂事了,各种细节处理得井井有条。尽管谢老太嘴上不说啥,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管是傻子还是憨子,都是一家人。谢晓燕摔了瓦盆后,谢老太就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

  暑假的后几天,涨水的日子。谢家成了村里的热门话题,尤其是憨子高翘的东西,那粗,那大,那长度,村人传得有形有色,拍得嘴角流白沫,拍着拍着,男人和女人都忍不住回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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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发表于 2013-1-10 14:09 |只看该作者
暮雪 发表于 2013-1-10 14:06
写长篇忒服气了

瞎忽悠呗!我闲着没事做,闹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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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发表于 2013-1-12 10:36 |只看该作者
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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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发表于 2013-1-12 10:36 |只看该作者
抽空细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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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发表于 2013-1-12 11:23 |只看该作者
般若山人 发表于 2013-1-12 10:36
厉害

瞎胡闹呗!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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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发表于 2013-1-12 11:24 |只看该作者
 第十三章风波接二连三

  村里的小学生开学了,郑家的三姑娘郑怡已经去县里的高中报到了。谢晓燕还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她再一次跑去学校问老师。

  老师无奈的告诉她:“你的名额被挤掉了,通知书发给别人了,说是乡里一个啥官的女子,人家已经去报到了。这不,给你发的通知是自费中师,而且后天就得去学校报到,学费得七千!我正想怎么把这通知书捎给你,你刚好来了。”老师边说边把一张纸递到谢晓燕手里。一脸的无可奈何。

  晓燕瞪着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惊愕的说不出话。名额被别人挤掉了。为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师看着谢晓燕的眼睛,他的眼睛也湿润了。

  经历过失态炎凉的晓燕没有再问老师什么,她知道老师也不会说出是谁挤掉了她的名额。就算老师说了又怎么样?他都说了,是乡里官官的女子。她能怎么着呢?

  晓燕噙着眼泪离开老师的办公室。走出校门,她蹲在路边嚎啕大哭。路边的行人看稀奇的瞅瞅她,然后又冷漠地走开,没有一个人问问她,为啥这样伤心难过。

  她无力的抬起双腿,一步挪一步挪回郑家庄。快到村口的时候,她把手中的自费通知书撕得粉碎,七千啊,七千块钱,就算把房子卖了,也凑不够,为了不让奶奶看到难受,还是从自己的手里让这张纸彻底消失。

  晓燕哭啊哭,她哭命运,也哭这个世道,强权欺人,她连求学的机会都没有。这事明摆着,人家知道她没有家世背景,是傻子憨子的女儿,好欺负。就算她去告状,又能去哪里告呢?离开丹阳乡,东西南北她都分不清啊!顶替她的是乡里干部的女子,谁敢惹,乡里的官是一方霸主。告了也不会有人搭理她谢晓燕的。

  由于谢晓燕的父母接连而亡,郑中华也不敢过多的去找她,想让她冷静冷静,所以,他并不知道谢晓燕的中师名额被别人挤掉了。

  开学之后,他拗不过他爹,只好又坐进初三的教室。

  其实,他回去上学还有一个原因,他以为谢晓燕过几天就要去师范上学了,他要是不上学,考不上师范或者中专,吃不了国家粮,那他就配不上谢晓燕了。中华心里的小算盘,他爹妈是咋也想不到哩。还认为是他们的苦口婆心起到作用了呢。

  第一个星期回家,中华才听到村里人嘀咕,说谢晓燕的中师名额被别人挤掉了。这个消息差点让他气岔气儿(晕过去)。他挖开跑到谢晓燕家。

  谢老太说晓燕出去了。可能在河边。

  他又打尖蹦(以最快的速度跑步)跑向河边。

  丹江河的涨水随着雨停也快速消退。村子周围的土地慢慢地呈现出来,几天后便被火辣辣的太阳晒干。晒干的土地裸露出被淹死的庄稼,白乎乎的灰盖,浮了一层。像恶心人的痂皮,一块一块地粘在枯干的叶子上或者枝干上。就连地上密集的蚂蚁草,也被这些硬痂皮盖一层,踩上去,硬邦邦的,咯吱咯吱响,没有青草的柔软了。

  干枯的庄稼坚强的挺着,像丹江湖畔的老农那样佝偻着身子。一股腥味弥散在大片的土地上,没有干的地方,淤泥一踏一个脚窝。丹江河畔,白乎乎,肮脏一片,颓败的情境衬托着谢晓燕的悲伤。

  谢晓燕神魂落魄地坐在淤泥干了的地方。泥地硬邦邦地翘着坷拉茬子。还没有开学的李英俊坐在她不远的地方。他一边心不在焉的吹箫,一边迈眼瞅着几步外的谢晓燕。

  赵强坐在地上,坷拉茬子戳得他屁股疼,只好蹲在李英俊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英俊,求求你别吹了,你吹那声音,还没有牛尿尿好听。”李英俊不瞅他也不搭理他。

  村里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一下子都知道晓燕的名额被挤掉了,只发给她一张自费通知书。谢老太知道后强撑着下床,拄着拐杖非要去教育局告状。晓燕拦着她,哭着说:“奶奶,不能,咱告谁啊,没有证据,再说了,人家也是发通知书给我的,会说咱们胡搅蛮缠,是咱们自己上不起啊!”

  谢老太白发凌乱地嚎啕大哭。她憨子儿,傻子媳妇死了,她都没有哭这么厉害。那个凄凉劲儿,让村里人同情得不得了。人人都说这是个命运多舛的家庭。

  这几天,晓燕每天都来到河边上,坐在水消后的泥地上。想想哭哭,哭哭停停再哭哭。李英俊和赵强每天都远远的看着,生怕她有个啥意外。此刻,听着晓燕哭,他们俩不敢走近,又不敢走开,就那么远远的蹲着。长大后,他们不约而同解除了对谢晓燕的仇视和歧视。反而对可怜卑微的她倍感同情。

  看到中华跑来,他们两个迅速的站起来。

  中华没有搭理他们,自顾自蹲下身子,捧起晓燕带泪的脸。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亲近的捧起一个女孩子的脸。而且是不由自主,情不自禁。瞅着她被泪水浸泡的大眼睛。郑中华的眼泪也普嗒普嗒顺着腮帮子流下来。

  谢晓燕像迷失在河里的溺水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她扑到他怀里,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凄凉悲伤的哭声,任何人听见,都会哀伤落泪。郑中华紧紧的抱着晓燕,任凭她哭。

  李英俊不吹箫了,眼珠子赤红,像要憋出来。他瞅着他们,一眼不眨。赵强不调侃了,瞅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发呆。

  中华拍着晓燕的后背,一直等到她哭完,才扳着她的肩膀说:“晓燕,不哭了,你还有我,不上学就不上学吧,我也不上了,回来陪你,陪你一辈子,咱们就在郑家庄种地。我就不信了,种庄稼能饿死咱们。你看看,咱们村里的老老少少,他们有的没有上过一天学,有的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不是也过的好好的吗?就算丹江好涨水,庄稼收成不好,但是丹江河里有大鱼,咱们吃鱼也饿不死,你说对不对。”

  晓燕忧伤的说:“不中,你得去上学,不然,你爹会打骂你。我不能耽搁你,反正就这样了,我认命了。”

  “我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我会一辈子陪着你哩。”中华斩钉截铁地说。

  李英俊和赵强正要开口说话。中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别开口。坚决地说:“我已经决定不上学了,谁也改变不了,你们两个是我的兄弟。我今天郑重的和你们说,从今天起谢晓燕就是我郑中华的女朋友,过两年就娶她当老婆,我要照顾她一生一世。”

  李英俊和赵强愣怔了,他们没有想到郑中华会这么说,也没有想到,中华把晓燕当做女朋友。李英俊心里一阵绞疼,他砸吧着嘴唇,却啥也没有说出来。

  中华不上学的事,果然引起轩然大波。

  郑思旺气得青筋暴涨,大骂中华:“你个狗日娃儿,鳖日娃,老子一撅头打死你算了。伺候你这个爷还不如养条狗听话。”

  王大妞不停地吵吵:“惯使惯使,这都是惯下哩毛病,爷大不由人了。”

  郑叶儿拉过中华和他谈心。说上学的好处,和不上学的弊处。无论谁开口,他咬死一句话,不上就不上。

  思旺婶听村人说,中华是为了谢晓燕才不上学的,就大骂谢晓燕是个祸害精,提着谢老太的名字在自己家门口胡咧咧。气势汹汹的要找人家算账。

  中华瞅瞅他妈,用极其平静的口吻说:“我不上学,和人家谢晓燕没有关系,你们要是敢去找晓燕,敢骂她,我就死个你们看,让你们断子绝孙。”

  思旺叔气得大病一场。躺在床上几天不起来,人瘦了一大圈。往日哼哼唧唧的京剧样板戏,郑家庄人好些天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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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 11:24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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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惹是生非

  郑中华不上学了,整天晃荡在丹江河边。没过几天,他便惹了一大祸,引起郑家庄和河南的张沟村,两个村子的火拼。

  郑家庄虽然三面换水,岗地少。但是也占了很大一个优势,水淹地多。按照国家收提留款和收公粮的标准,水淹地是不收这些捐税的。所以,只要水消后,郑家庄就有大片的水淹地。这些地也没有人划分,谁家有劳力,都可以耕种。

  勤劳的郑家庄人舍不得浪费土地。只要水消了,郑家庄的男人就会从牛屋里赶出牛,拉上梨靶,去犁上几亩水淹地,种上麦子,能收多少是多少。庄稼人厚道,谁也不会抢地,大家合理公平的分配那些水淹地,几乎家家都有份,除非是懒得要命的人家,不愿意种,那就没法了。

  郑家庄的土地,涉面积广,不仅仅村子西边有大片的河地。在南河对面还有一大方。有岗地也有水淹地。不涨水的时候,人们顺畅地去南河收庄稼,一旦涨水,河那边的岗地庄稼便成了难事儿。要么拐弯到赵庄村绕过去,要么撑船过去。这样的情景,就造成庄稼的流失。南河对面有几个村子,张沟、孙家、杨河。这几个村子和郑家庄隔河相望。郑家庄的庄稼,尤其涨大水哩时候。容易被这几个村子的人或多或少地偷一些。

  今年秋收前的涨水又造成去河对面收庄稼的困难。幸好这场大水涨得快,消得也快。南河只剩下齐小腿深的几米宽小河了。男人们没事的时候,就淌过去在地边上走走看看,所以,庄稼没有被偷走多少。

  水消后,河坡里的青草被白灰盖着。太腥了,牛不吃。中华不上学的月把后。为了给牛搭点青草。他背着背篓去河南的红薯地里割红薯笼头。没想到,他刚到地边,却看见一个女子在他们家地里割红薯秧。

  他本想大声喊叫一声。把那个女子吓走算了。鬼神神差,也是青年人的心里作用。他没有喊叫,而是扔下自己的背篓,悄悄地转过一块庄稼地,绕到女孩背后,整准备从女孩身后一把抱住她。这样就等于他捉住了一个贼。谁知道女孩抬起头,扭个身,一下子看到了他。

  四目相对,女孩吓得大声喊叫起来。

  郑中华火了,心里想,你是个贼,偷割我家的红薯秧子,我都没喊,你反而还叫。这么一想,中华生气了,一把抓住那个女孩的镰刀把,要夺过来。女孩子因为害怕,使劲抢自己的镰刀。

  中华抓在女孩镰刀的一头,那女孩子使劲拽。拉锯式的一拽一拉。锋利的刀锋一下子把郑中华右手的中指、无名指和小拇指割得鲜血直流,深可见骨。郑中华没想到女孩会这么厉害,疼痛让他惨叫一声,松开镰刀。左手捂着右手的血,蹲在地上,起不来了。那女孩子看到血,吓得哭着跑回家去了,背篓也不要了。

  附近干活的郑家庄人刚开始听见一个女孩的喊叫,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又听见中华的惨叫,赶紧跑过来。一瞅中华的手指,大家都傻眼了。几个人赶紧扶着他往村里回。他们把那个女孩的背篓也背回郑家庄了,经郑家庄的郑红莲小姑娘证实,那个割红薯秧子的女孩是张沟村的。她和她妈下地干活的时候,碰见过。

  虽然思旺叔还在生气中华不上学。可一眼瞅见儿子鲜血淋漓的手。好像被镰刀割破的不是儿子的手,而是那把镰刀挖了他的心。他一边嘱咐王大妞给中华弄点云南白药止血。一边操起墙角的木棍,跑到隔壁的二哥家,又跑到新扎宅子的大哥家,最后跑到弟弟家,大声喊郑家的男劳力。去张沟村讨回公道。妈的,老虎不吃人,兔子发威了。欺负到我郑思旺的独苗苗身上了。

  时间不长,不仅老“老八门儿”的家门自己男人拿着砍刀、木叉、棍棒出来。就连郑前队的两门人也来了。支书郑思仁的儿子郑中发和侄子郑中玉也抄着家伙跟着他们出了村子,直奔南河。郑思仁的儿子郑中发比他爹还牛逼,他拿着一杆忙时插麦子,闲时插鱼的三棱铁叉。

  这个下午,郑家庄的男女老少全部出动。女人从村里走就开始日姐尻娘地骂,提着张沟这个村子骂,骂这个村子的八代祖宗。连小女孩也没有放过。以泄他们常年被偷庄稼的愤怒。

  郑家庄一大群男人拿刀提棍,像一伙打家劫舍的土匪。气势汹汹地集聚在南河边上。

  对面的张沟村子丝毫不示弱。不知道那个女孩回去怎么说的。也许女孩的哭哭啼啼让村人感觉女孩受到了郑家庄人的欺负。那个女子的父亲也召集了村里人,同样提着刀棍来到他们所谓的北河,准备和郑家庄的村民一决雌雄。

  齐小腿深的南河两边,郑家庄女人和张沟村女人互相手捣着对方,日姐尻娘地骂。

  糊满白灰痂皮的蚂蚁草地上,一条小河隔着两个村子的人马,两队男人拿着家伙持衡。叫骂一声比一声厉害。但谁也没有先越过河界。

  人们越骂越凶,越骂越生气。郑家庄的女人都被气哭了,岁数大的女人,边哭边数落,把这些年被偷的庄稼全数集中到一个点上,那就越哭越伤心,越骂越愤怒。郑家庄为啥穷啊,还是不因为丹江大坝。还是不因为移民,还不是因为涨水,还不是因为庄稼被偷。骂到最后,哭到伤心处,他们把贫穷全部怪罪在庄稼被偷的一件事上了。国家的事情不能怪罪了。

  郑思仁的儿子,性子不好,脾气暴躁,听着村里婶娘们的哭腔数落,他二球性子大发。举着三棱铁叉跳进齐小腿深的河里。大喊着:“冲啊!谁不冲日死他妈!”直直地冲过去。那个样子,和抗战电影里,红军拿着枪杆子和日本鬼子拿着刺刀拼杀,一模一样。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哩。或者是中发后边那句“日死他妈”的作用。有了郑中发的第一个冲刺,郑家庄的男人们都穿着鞋跳进了水里。乱骂乱喊的男人全部向对岸的张沟村人打杀过去,嘴里喊:“冲啊、冲啊……”全然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势。

  正在喊叫谩骂的张沟村人,被这种突如其来的阵势吓坏了。他们再也顾不得骂了。男人、女人、大人、孩子、妈呀、妈呀、拿着家伙儿扭头便跑,顺着大路往村里跑。挤不上大路的人,慌不择路,急得往苞谷廓哩钻。绿豆秧子袢到的人,狠狠地挨了郑家庄人的棍子。

  砍刀、火叉、菜刀、斧头这些利器终究是没有用上。不是郑家庄人没有机会用。而是他们也怕砍死人后挨枪子哩。

  两个村的火拼,到最后是张沟村两个男人的胳膊被打骨折,一个女人跑得太快,闪了腰,回家躺了一百天。还有几个被打得嘴脸乌青。总算没有闹出人命案子。

  不久后的一个夜晚。郑家庄的几个年轻人去杨河村看电影。却被张沟村的年轻人伺机报复。黑灯瞎火,郑家庄的人以为是杨河村的人打哩。这件事儿的结果,导致郑家庄和杨河村又打了一场村级群架。

  郑家庄接二连三的和周边村子打群架,场场群架离不开郑中华。而且还是主力军,打冲锋的。他的个子噌噌窜到了一米八。火拼打架成了那个年代的娱乐。

  郑思旺发愁了。儿子的不省事让他操死心。黑了,跑到大哥家,圪蹴在凳子上唉声叹气。

  “财源旺盛”老弟兄几个商量:“中华是个惹事精,这样下去,咋得了。打不住旁人,早晚也得让旁人把他剁了。”

  思旺叔老泪横流。他咋也没有想到,拼死拼活要来的儿,竟然让他这么头疼。哥几个商量后,想出一个办法,花钱让中华当兵去。部队是个大熔炉,也许能磨磨他好打的性子。

  老二郑思源是郑东组的小队会计,好歹接触过几个人。他对思旺叔说“思旺,你先去找支书思仁哥说说中华当兵这事儿,先给他透透风,看他是啥意思。我估计他这里没事儿。就是怕乡里武装部卡。我去乡里看看,打探打探,不中咱就多送点礼,咋着,也得让这个鳖娃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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