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天蓝海蓝 于 2013-1-11 12:26 编辑
话家
话家,瘦,高,眼窝深陷,头发稀疏,常喜用一只大掌在头顶做抚摸梳理状。
初来时,王妹很高兴,以为从此又多了一牌角,热情有加。但王妹的热情很快就淹没在话家喋喋不休的废话里,变得厌烦起来。有次连一向深沉的魏老板都没忍住,斥他:“屁话多!”魏老板金口一开,喧腾的茶馆立即安静下来。话家讪讪地,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很快,他又开始小声地咕咕哝哝地自然自语起来。茶馆在安静了那么一刻后,随着话家的声音一起,“哗”一声,乐翻了天。大家笑着打趣:话家啊话家,你娃真他妈是一个名符其实的话家!魏老板呢,这个时候也跟着笑,一边笑,一边摇头叹气。
有人不明白话家为什么叫话家,还以为他是一个真正的画家。问,画家,你是画啥子的?旁边有人帮腔:别个画家是画西洋画的,作品在全国到处都拿过奖,好多画都漂洋过海卖到小日本去哒!于是这人一脸崇敬,用了别样的眼光重新开始打量起眼前这位瘦高的男人。画家这时候往往不动声色,显出与往日不同的高深稳重、自矜自持来。这人越看,越觉得画家是那么的与众不同,鹤立鸡群。又不免心下暗揣:怎么这么大一个画家却跑到这么小一个地方来打这么小的麻将呢?一边又用了狐疑的眼光再次重新打量眼前这个头发稀疏、衣衫陈旧的男人。旁边的人见这人半信半疑的样子,都忍不住窃窃发笑,于是这人恍然,原来:此话家非彼画家。
从抬脚进门,到落座,到时间到点,结完帐,再抬脚出门,话家的话几乎都没断过。他倒不是像别人那样带着情绪去指责这个不该发牌谴责那个把牌捏得死死的不放,他基本上是轻声地自言自语。唐僧念经一样:咦,我今天运气还好得,三个七万哒,居然独七万还被我摸到哒。你一对九筒啊,我也一对。我是安正拆一对九筒的,还没搞得赢。耶,你娃又开杠啊,好生点咯,我下轿哒的哟,莫放炮哈。这些话,平心而论,每个人都会说,都在说。但象话家这样发挥到极致,不管是自己还是别人:摸张牌,出张牌,碰张牌,胡个牌,开个杠,放个炮都一直喋喋不休的人,就很少了。
开始众人还忍他,只当他跟常人一样,正常唠叨几句罢了。但一场牌打下来,每个人耳朵里全塞满了话家一个人“嗡嗡嗡“蚊子一样喋喋不休、唠唠叨叨的回音。烦不胜烦。于是有人叫他闭嘴;有人诀他死蚊子;有人抵他,我放不放炮关你屁事;有人高喊老板,换人换人!话家自己呢,倒是脾气好,无论众人怎样奚落他,踏雪他,他都嘻嘻的一概笑纳。有时还故作幽默地自嘲几句,已泄大家对他的愤恨。当有人建议去买张胶布来把话家的嘴巴封到起时,话家自嘲,不用买,下次我各人带一张来。惹得众人又气又笑,又拿他毫无办法。
话家几天没来了,茶馆里安静了许多。有人问起来,王妹说,炒股去哒。这人摇头,这个行情,炒啥子股嘛。果然没几天,话家又灰头灰脸地来了,有人问起他的股票,他把嘴巴闭得紧紧的,倒是难得的安静了一会。
听人说,话家的老婆前些年外出打工,再也没有回来过。两个人没有孩子,家说散就散了。话家先前在一家锁厂上班,工厂买断工龄下岗后,话家在外面到处奔波打工,凭着他一张能说会道的嘴,跑了一些业务,倒也挣了几个养老钱。但07年股市红火的时候,千不该万不该,头脑发热冲了进去,至今还深陷其中。
暮色渐合。话家站起身来,结了帐,匆匆地走出茶馆。灯影晃动中,话家瘦高的个子显得微微有点驼。
家家灯火次第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