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丹江诺儿 于 2012-12-8 23:41 编辑
老地方的雨
那年,也是这样的一个七月,我陪着她,帮她填了所有的师范还是不行,尽管她复习了一个高三,依旧未能如愿。
那年,我读师专。
早上原本红彤彤的太阳到了晚上竟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细雨。我和她相对无语,她不肯说一句话,咬着秀气的嘴唇,沿着县城的一座桥慢慢地向前走。我紧随其后,想说点什么,却始终没有找到话题。
雨,切合时宜的落下,一滴,两滴、三滴……
一前一后两个身影,相距三米,保持这个距离,我们一直前进,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此时我才感觉到,平常看似很长的座桥,怎么这么短。她没有哭,天空却为她落下了泪,影子在昏暗的街灯中越发单薄,夜,似乎读懂了她的忧伤,我掩饰不住内心的酸涩,巨大的寒流一次又一次袭击我凌乱的发丝。
原来夏天也很冷……
她是我的同桌,我来自边远的山区,她来自偏僻的丹江河边。不同的区域,相同的贫穷,攒着一股劲,巴望上学这条唯一的出路,能改变我们的命运。
我如愿踏上了行程,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怀揣梦想。与她约定,来年再见。
夜,渐去渐深,雨,越来越大……
就这样在雨中行走,我的心惆怅到极点,步履蹒跚,似乎听到了路人尖利的唿哨,回过头,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她说,走过这座桥,从此相忘于天涯……我的心瞬间冰冷。
我想努力挤出一点笑,摸摸嘴角,却是咸咸的滋味,她没哭。男人的寂寞在桥上孤独地坠落,我甚至期盼,这座桥没有尽头,就这样走下去,哪怕一直到老。
我以为我的肩膀够宽厚,能撑起她所有的痛苦,我以为我能坚强的抵住世俗,与她携手走人生。然而,没有。我没有说一句话,伶牙俐齿的我竟然语塞,我听到自己内心纠结的哭泣,也抹去眼角无奈的泪水,我用巴掌丈量了大山的海拔,那高度从分数线上划开距离,我们之间开始有了一道有形的沟壑!
这些,她懂,我也懂。
桥,还是走到了头。此刻我们的距离近了些,我似乎闻到了她身上散发的幽香,那种香是田野的花浸染的,淡淡的、雅雅的,没有沾染一点灰尘。
街头小卖部的灯还亮着,我们都听到了里边传来的唏嘘声。互相看一眼,该分手了,她去住她的同学家,我去找我的好友。在这座美丽的山城中,我们只能借宿在别人家。
我知道,明天,她就要走了,回家去……
也许是下雨的缘故,湿了她的手帕,小小的手绢湿淋淋的。分别的时候,我带走了。我能懂她的心思,这算是留念吧,人走了,总有物件存在。
我拿着手绢,一口气跑到姐姐家,洗了手绢,用电风扇吹干。然后去找了我的同学,很要好的同学。
天微明的时候,大约五点左右,那是通向她家的第一班车。我骗同学说是去另外一个同学家,死活不让他送。
那会儿,小城有两个车站,分为南北车站。实际上都在城中心,墙挨墙,我找了南边的,没有。去了北站,就在要发车的时候,她过来了。
终于等到了,我心悸动,说不出什么滋味。那个年代,车站经常放流行歌曲,类似于现在的校园广播。那天早上放的歌曲是台湾歌手高胜美唱的《缘》。
“挥挥手,我目送你走,才觉得心里好难过,你伤着心儿走,我忍着泪儿流,难道就这样分手……”
在车门边,我和她谁都没有说话。片刻的沉默后,她伸出了手,我赶紧把昨晚吹干的手帕送上,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怕我一看她,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她没有接手帕,说,把你的手给我。我没听清,还是傻呆呆地拿着手帕,企图递给她。
她又说一遍,把你的手给我。
这次,我终于听清了,感觉像晴天霹雳一般,把我的五脏六肺炸爆,我还是不敢抬头,赶忙伸出手去。
握住了,第一次,我握住了她的手,那一刻,我才发现,那手,是那么的小,并且是那么的凉……
空气凝固了。我的世界一片寂静。
高胜美依然忘我的唱歌,挥挥手,我目送你走……一遍又一遍,我弄不清车站的广播为什么就唱这一首歌。
不知道多长时间,终于,她抽出了手,我这才注意到,整车的人都看着我们,司机也没有催,一车人静静地不说话,我感到一阵心酸,很想大哭,却挤不出一滴眼泪,她不想哭,却流下晶莹的泪珠。
天彻底大亮,从车上的倒车镜里,我看到自己的狼狈形象,头发乱糟糟的,裤脚一个编的高,一个低,上衣经过雨水淋湿后自动蒸发干,硬邦邦的,散发着汗味。
她上车了,在最前边的位置坐下来,我看到,整车的人都向后走,唯独把最前边的一个位子留下,这是别人刻意给她留下的座位。
车,还没有启动,她的眼角全是泪水。一车人无声的沉默,我感到我们给满车的人带来压抑的离愁。不断的问自己,这一别何日见,她说,不说再见。我想问,不说再见是何日能见。
是啊,在昨夜街头的雨中,说好了不送,因为我们无处可送,这座城,翻一遍,连一片瓦砾也不属于我们。说好了不说再见,终究是难见。
车慢慢启动了。在车的另一侧,我转过来,隔着车窗望着她。
太阳出来了,明晃晃的大太阳和昨天的一样圆,一样亮。车绝尘去,留下一股黑烟,我站在黑烟里,不想离开,车站里人来人往,她走了,没有人会再多看我一眼,我失魂落魄、踉踉跄跄地出了车站的门。
城市真小,我看不到一座高耸的楼房,我仿佛看到我家乡的大山,还有山的绿树,以及盛开的野花。我还看到丹江的河水,看见她一个人悲哀的走在河边,小腿浸没在水里,戏弄着水花,溅起的水花和泪水混合在一起。
我自嘲的笑笑,无奈且坚强地走在路上。
城市里的车,载走了一个又一个过客,她是其中的一个。我抹掉了眼角的泪,却抹不掉心里的痛。她留给我的是一寸相思一寸香味,手帕的念想占满心扉,二十年如一日。
天落雨了,和那年的的雨一样,只是桥上走过的却不是我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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