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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暮雪 于 2012-11-24 10:00 编辑
敦 煌
8岁时候,我对兰州的蚕豆和香蕉太钟情,敦煌与我很模糊,那时候。
我小姨没有儿子,对我的出现很在乎。她住在兰州七里河区的一间平房里,模模糊糊记得烧的是那种圆乎乎的煤球。她在毛纺厂不上班,小姨父在电力系统,好像是西北电力工程公司。我那一段童年时光很激动,不单是坐了火车,不单是站在黄河大铁桥上看和我家不一样的黄河,我发现商店里卖的写字本子和我家也不一样。还有大堆的蚕豆,黄爽爽的香蕉,香喷喷的烧鸡,牛肉面,冷面。最重要的是我发现我小姨的抽屉里有一副崭新的扑克牌,我认识,上面写着“敦煌”。我那时候很笨,不认识国王,不认识皇后,不认识武士,对敦煌是啥意思更是迷惘。小姨告诉了我,国王就是你爸,皇后是你妈,你是武士。我笑了,但我仍然不解。我说敦煌是啥,小姨说敦煌是一个好地方,离兰州不远。我暗下决心,我想认识敦煌。晚上睡下,爸一听我说敦煌皱眉了,太远了,花钱。我说小姨说了不远,爸笑了,他说小姨说的不远是和咱家相比,是不远。那究竟有多远?要是咱俩走路去,得一个月。我听了很沮丧,也就不说啥了。
终于要走了,我很不舍得小姨,小姨也不舍得我。小姨说你下次来,我专门请假和你去敦煌。小姨把她崭新的敦煌扑克送给了我,我坐在火车上哭得不像样子。
始终没有忘记敦煌,却似乎也有些模糊了。日子让我成长,我几乎已经忘记了敦煌。上学,工作,结婚,生孩子,一件件大事都没有错过,我似乎很幸福。直到有一天,我急匆匆在街上走,直到我听见一个嗓音沙哑的女人在唱月牙泉,我停下了步子,我驻足聆听。我知道我的敦煌是她只有唯一的月牙泉,飞天是她的灵魂守候在身边。如果月牙泉是它期盼的一双眼睛,那么我在哪里?手里的报表散落一地,被风一吹,飘荡满街,我却没有着急。那都是我炮制的虚假数字,丢了假的,有何可惜。
那天晚上,我和老婆说了我想去看小姨。老婆沉默,给小女儿喂奶。停了半天,她说是不是想念敦煌了?我点头,她说敦煌要是个美女,我不阻拦你。眼看着组织部就要考核,不定哪天就要来,你走了咋办?我明白我走了,尿布也没人洗,老婆做饭能把红烧肉做成腌茄子。我上网搜了好多敦煌的照片,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又过了两年,单位组织旅游,我审慎地给局长说敦煌挺不错的。局长说,早不说呀伙计,旅行社已经定了线路了。再说红色旅游是领导定的,敦煌不在名录,估计不好弄。我没说啥,局长在我出门时说,要不明年吧,黄金周啥的别去,另找时间。我回头笑笑。
女儿高考报志愿的时候,我说兰州大学咋样?女儿笑着说,爸老想着去敦煌。我不好意思了,只好不吭声。过了两天,女儿告诉我,她在平行志愿里添了兰州大学。我给女儿说,给你妈说一声,今儿我请客。结果女儿去了武汉大学,我并没有失望,一样高兴。
老婆不反对我上网看敦煌,却老是在我耳边说谁家的丰田换成宝马了,谁家的悍马换成迈巴赫了。我扭脸笑了,说,给你换辆途锐?老婆也笑,我啥也不要,赶紧上床。
突然坐起来,出了一身冷汗。睡梦里,我梦见月牙泉干涸了,莫高窟焚化了,一阵风吹来,到处只见黄沙,没了敦煌的影子。老婆说我大哭,我说不可能。她问我是不是梦见敦煌了,我说没有,哪有?梦见咱小姨了?我说嗯。
重新睡下,老婆说,我给你谱个歌曲咋样?叫,坐着奥迪去敦煌。
黑夜里,我睁着眼想我模糊的梦。我知道老婆有这个才气,我已经能感受到她笑得花枝乱颤的抖擞。
我说,至于笑成那样?
老婆说,我没哭。
听出腔口了,她是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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