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奇怪的,每当一停电,总觉得坐立难安,分秒难度,然而当真正没有电,却泰然自若。老家是陕北一个小山村,两三座山头,八九口窑洞,山上多杏树,山下多田地,地名杏树湾。湾里就我们一家,要步行半个小时以上才能访邻。由于户户相隔甚远,直到2010年才拉上电线,装上电灯。因而我的许多寒暑假都是在煤油灯摇曳的灯火中度过。
小时候,村里好多人家大多夜里都不点灯,借着月光摸索着做家务、喂牲口。条件好一些的人家,放一装煤油的小碟,在小碟边上伸出一根灯芯,燃着花蕾一样小的火苗,把四周的纸映成桔黄颜色,照得附近多少也就有些光亮。我家属于条件较好的,基本夜里都可以点着装煤油的小碟。等我记事起,已经有了制作精致的玻璃高脚煤油灯。灯座上有一个金属旋钮,可以调节火苗的大小,灯盖上扣个半球型铜罩,铜罩里有个铁管把灯芯引出来,灯芯是扁的,从铜罩中间的缝中穿出,晶莹剔透的灯身上面,再罩上一个明亮洁净若花瓶的玻璃灯罩,不但聚光且优雅,就像婷婷玉立的少女或者含苞待放的花蕾。
老家的“讲究”极多,尤其逢年过节,只要有人来拜年,必须准备饭食,吃了一半的都要撤掉重做,直到元宵节过去。小时候的春节,奶奶、母亲及几位婶娘从早上8点要做饭到半夜,煤油灯跳动的火焰下总是她们低头包饺子和孩子们打闹的影子。白日里,我躺在山坡上,看着小说,放着牛。等到黄昏,和结束收割粮食的父亲、叔伯父们一道踏月而归,窑洞中摇曳的点点灯焰,与天上的繁星对应,总让人不自觉的脚步加快。夜来,躺在暖烘烘的土炕上,照着煤油灯幽幽的灯光,看着书,灯花散落在书页上,煤油的味道混着书纸的清香让人如醉如痴。经常是很晚以后,还意犹未尽,清晨,鼻子总有一股细细缕缕、挥之不去的油烟味。
日子一天天过去,除了寒暑假,总是要回县城上学的。父亲工作忙,总是晚归。母亲饭做熟后,让我和妹妹先吃,她到家属院的外面等候父亲回来才一起吃,数年如一日,现在还是如此,不过通讯方便了,不用到外面焦急的盼望了。去年国庆探亲,由于修路的原因,直到晚上9点才回去,虽然路上多次通话,但是回去依然发现饭桌上的饭菜盖的好好的,五点就做好了,是听见我快到家了才热的。听着我的嗔怪,父亲笑着给我打水,母亲则急忙下面,一家人才坐下吃这碗饭。
然而我总是不懂事。逢年过节回家,总是呼朋唤友,甚至彻夜不归。常常是人尚在长途车上,较早回去的同学朋友们已经到酒店里摆好酒饭,只能回家放下行李,打声招呼去参加聚会。都是外面的游子,记挂着彼此,却常常忽略家中双亲的感受。只是心头的歉疚一晃而过,觥筹交错、杯盏不停,今日毕明日继,忽忽又到要离别。
近乡情怯,离乡情更怯。快到发车的时间,心头发慌,坐立不安。甚至害怕失态,故意找些不合适的话题,让父母不愉快。纵然如此,渐行渐远的车外,父母日渐苍老的面容依然在浮现在眼前,眼泪还是止不住……
而今,煤油灯已经成为了一种远去的风景,在许多人的记忆中慢慢老去。几十年过去了,故去的人和事离我越来越远。而我,也已经多年不回山村的老家了。煤油灯发出的那微弱而温馨的光亮却永远的留在了我的心里,不时从记忆的深处跃然而出,让我可以在记忆中拾取几段零碎的光和影,温暖游子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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