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山人
文/老大山人
这条泥巴小道,在秧苗和苞谷青色之间弯曲而伸展,在一堵岩石坡道前停顿,很像一个标点逗号。则身抬腿左拐拾阶,头就逐级高过岩石,人便在杂草和野花丛中升腾,脚就迈向一块平地。但是走不久,又会拾阶爬坡。所不同的是,足下没了泥巴,全是白棉石道,被人或牛踏得凹凸不平,高低错落,好像我现在已经松动的门牙,豁口,不再整齐。这条山道,就从我的脚下,直通老大山的顶端。
前面的山道不仅凸凹,而且徒峭。有些路段,像是从山头扔下的一根长绳,细窄,弯曲,缠绕。两旁除了灌木,还有从沙石地里延伸出来的红苕藤。经山风这么一吹动,这条山道就活起来,像一条菜花蛇在绿色之间蠕动身子。现在是夏天,随处可见那些山坡上的庄稼。有高杆的高梁苞谷,也有低低的辣椒和棉花,农夫头戴草帽,弓着腰挥臂锄禾。阳光很直接,那些灌木的枝桠挡不住火热的照射。因为太阳现在还在山的对面,可以把整座老大山笼罩在光芒里,所以人和庄稼都无法躲闪。而空气在这山里,却并没有沉闷的感觉。山泉流过山涧带来的清爽,被风轻拂,人在其间,老是觉得有一台风扇不停地吹着。
走这条山道,好像是我每天必做的功课。我的庄稼地,就在老大山的披上。还因为那头耕牛,每天要吃老大山上的青草。倘若哪天没上老大山来,就感到这生活,一定是脱了节,和那岁月,没办法链接起来。
老大山并不肥沃,或者说还有些贫瘠,却是祖祖辈辈繁衍生息的根基。只要走上老大山,就能看见它的历史和现在。曾经茂密得不透风的灌木丛,在上世纪大集体时期顷刻变得空荡荡;腰围粗的大树砍了去炼钢铁。我曾见老大山到处秃露的石头。二十多年前,我和我的乡亲们又重新在老大山上栽上了小树。现在所看见的,是树桠的摆动捎来的鸟叫____叽叽,咕咕,喳喳......只有这样的丛林,鸟儿才能留得住;只有这样才有希望,才能让老大山人生活。一颗心,踏实得像老大山上的每一块石头。
多数的时候,我是扛着锄头上山的。
这山坡上的泥土虽然不很厚实,庄稼却能在四季生长。我用锄头把土地平整,播下种子,就会看见发芽,然后收获。这庄稼像自己的孩子一样需要呵护,喂养。不能让杂草影响庄稼的成长,所以我要随时锄禾,把肥料施在它的根部,还要农药防虫害。只有这样,庄稼才有收成。
有时候,我会独自一人上老大山,不用扛锄头。因为庄稼和人一样,要有自己成长的空间,不受任何影响和打搅。我就坐在地边的石头上,把那根旱烟点燃,看着眼前的事物在我眼前变化。有时候,它们变化的速度总是让我吃惊。童年,我是老大山的牧童,整天牵着牛尾巴,穿行在坡坡坎坎的草丛里;少年不知愁和苦,只对野果和蚂蚱感兴趣;到了青年,我担负起了生活的重任,头顶戴上了草帽,肩上被一把锄头压着。几年过后,我嘴角的旱烟抽得滋滋直响,胡茬乱动,俨然山间地头一位老农夫了。有时候想,并不在于拥有什么年龄段,而是要让这个过程精彩。
我是在老大山这条山道上走过来的人,可我最终没在山道上停留,直接下了山,去了很远的地方。
二十多年来,无论我走到哪儿,老大山都是我心中的惦念。老大山,永远是我的根。每当人生不如意的时候,我就想,我是老大山人,习惯于走山路,难道还怕足下的崎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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