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抚不和 奇志难抒
八月初一,熊廷弼上言说:"三方布置防卫之事,须联络朝鲜方面。请马上派遣使者前往慰劳朝鲜的国君和大臣,让他们将八道的军队全部发出,在江边连扎营寨,以助我声势。同时发诏书安抚那些逃到那里去避难的辽东人,将他们招集起来组成团练,成为另外一支军事力量,和朝鲜军联合。而我方使臣还需暂且驻在义州,控制联络,使朝鲜方面与登州、莱州能声息相通。另外还应当发银六万两,分别犒劳朝鲜和辽东百姓,而我则给他们空着名字的公文札子100道,让他们能按礼制填名拜授官职。对于东山矿工,凡有能力结聚组织千人队伍的人,即可让他代理都司职务;结聚500人的,可代理守备。将军一招呼,能立即响应。这样,一两万之数生力军立即就以组织起来。"熊廷弼推荐监军副使梁之垣,因他生长于海滨,又熟悉朝鲜情况,可以充任派往朝鲜的朝廷命使,熹宗诏准,并给了梁之垣充分的处事大权,但粮饷之事却久拖不决。
就在此时,王化贞所派遣的都司毛文龙袭击敌军夺回了镇江,向朝廷报捷。捷报传来,满朝文武都非常高兴,于是熹宗又急命登、莱、天津三地发水师二万去支援毛文龙,王化贞统率四万广宁兵进驻河上,联合蒙古的部队乘机向清兵占领的地方进取,而熊廷弼则居中统辖指挥。但诏令下达后,经略、巡抚和各镇军相互观望,部队没有前进。事见《明史熊廷弼列传》:"化贞所遣都司毛文龙已袭取镇江,奏捷。举朝大喜,亟命登、莱、天津发水师二万应文龙,化贞督广宁兵四万进据河上,合蒙古军乘机进取,而廷弼居中节制。命既下,经抚各镇互观望,兵不果进。"
没多久,王化贞上疏详细陈述辽东方面的形势,提出了以投降敌人的明将李永芳为内应,以西部蒙古军队为外援,一举荡平金人的策略。这个一举荡平的策略比熊廷弼的三方部置的策略更为宏伟,深得朝臣之心。兵部尚书张鹤鸣认为这个方案很好,就上奏说这是难得的机会,时不可失;御史徐卿也极称此策,请皇帝命令熊廷弼进驻广宁,蓟辽总督王象乾移师镇守山海关。于是此案遂定,兵部催促部队进发。王化贞当即在这个月渡河。熊廷弼不得已也只能出关,驻扎在右屯,同时急驰奏章称海州攻取容易坚守困难,不应当草率轻举。结果王化贞无功而返。
王化贞为人固执,向来不熟悉军事,却又轻敌,好说大话。手下文武将吏的进谏他从不听纳,与熊廷弼尤其抵触不容。王化贞的意见与熊廷弼相左,虽然经不起推敲,但身处朝中的兵部尚书与他关系密切,往往相信、采纳他的意见,他所提的请求没有不同意的,这样熊廷弼就难以实行自己的主张了。而且王化贞在广宁有14万军队,而熊廷弼在山海关却没有属于他指挥的一兵一卒,只是空挂了一个经略的名号而已。从延绥来到卫所的士兵都不堪任用,熊廷弼请求任用佟卜年,张鹤鸣又上书反对。熊廷弼上奏请求派遣梁之垣出使朝鲜,张鹤鸣又故意拖延给他粮饷。两人于是互相怨恨,事事意见不合。事见《明史熊廷弼列传》:"化贞为人而愎,素不习兵,轻视大敌,好谩语。文武将吏进谏悉不入,与廷弼尤牴牾。妄意降敌者李永芳为内应,信西部言,谓虎墩兔助兵四十万,遂欲以不战取全胜。一切士马、甲仗、糗粮、营垒俱置不问,务为大言罔中朝。尚书鹤鸣深信之,所请无不允,以故廷弼不得行其志。广宁有兵十四万,而廷弼关上无一卒,徒拥经略虚号而已。延绥入卫兵不堪用,廷弼请罪其帅杜文焕,鹤鸣议宽之。廷弼请用卜年,鹤鸣上驳议。廷弼奏遣之垣,鹤鸣故稽其饷。两人遂相怨,事事龃龆。"
熊廷弼因为和王化贞有嫌隙,朝廷中和王化贞要好的人都攻击熊廷弼。给事中杨道寅称高出、胡嘉栋不适宜起用。御史徐景濂极力赞誉王化贞,指责熊廷弼,诬蔑梁之垣出使朝鲜是逍遥故乡,极不称职。御史苏琰则说熊廷弼应该镇守广宁而不应当远驻山海关,进而又说登州、莱州的水师没有用处。熊廷弼大怒,上疏辩解,极力反驳杨道寅等三人。熹宗对争吵双方都没有置问,只是在一次筵席上忽然问:"佟卜年既然是叛徒,怎么提拔为佥事了?刘国缙多次被议论,怎么又起用了?胡嘉栋命他立功赎罪,怎么跑到天津去了?"熊廷弼知道皇帝左右的随从大臣在进他的谗言,于是又上疏抗争辩白,言词十分愤慨激烈。事见《明史熊廷弼列传》:"御史苏琰则言廷弼宜驻广宁,不当远驻山海,因言登、莱水师无所用。廷弼怒,抗疏力诋三人。帝皆无所问。而帝于讲筵忽问:‘卜年系叛族,可擢佥事?国缙数经论列,何起用?嘉栋立功赎罪,何在天津?'廷弼知左右谮之,抗疏辨,语颇愤激。"
这时,熊廷弼主张坚守,并说辽东人不能用,西部少数民族的力量不能依靠,李永芳不能相信,广宁多间谍可能贻误大事。王化贞则一切反而行之,绝口不讲防守,说只要我一渡河,河东的百姓必定会起而响应。他还致书朝廷,称仲秋八月,大家可高枕而卧,听候大捷的佳音。有见识的人知道他这样做一定败事,但因为疆场之事关系重大,没有人敢出来讲他的话不可信。事见《明史熊廷弼列传》:"是时,廷弼主守,谓辽人不可用,西部不可恃,永芳不可信,广宁多间谍可虞。化贞一切反之,绝口不言守,谓我一渡河,河东人必内应。且腾书中朝,言仲秋之月,可高枕而听捷音。识者知其必偾事,以疆场事重,无敢言其短者。"
到了十月,河道的冰结严实了。王化贞于是与方震孺计议,分兵守卫镇武、西平、闾阳、镇宁等城堡,而以重兵镇守广宁。张鹤鸣也认为广宁值得担忧,就请皇帝下令让熊廷弼出关。熊廷弼上言说:"中枢大臣只知经略一出,就能镇定人心,而不知道手下并无一兵一卒的经略一出来,更会动摇人心。况且我若驻守广宁,王化贞驻扎到哪里去?张鹤鸣责成经略、巡抚要同心协力,而他与我难道就不用齐心协力了吗?为今日大计,只有张鹤鸣诚恳地和我一起合作,我才能为陛下真正担当起委交的辽东事务。"语见《明史熊廷弼列传》:"枢臣第知经略一出,足镇人心;不知徒手之经略一出,其动摇人心更甚。且臣驻广宁,化贞驻何地?鹤鸣责经、抚协心同力,而枢臣与经臣独不当协心同力乎?为今日计,惟枢部俯同于臣,臣始得为陛下任东方事也。"张鹤鸣坚持己见,熊廷弼于是又一次出关,到右屯,计划用重兵内守广宁,外扼镇武、闾阳。下令刘渠带领二万人驻守镇武,祁秉忠率一万兵马驻守闾阳,又命罗一贯率兵三千守西平,并重申军令说:"敌人来犯,若跨过镇武一步,文武将吏一律诛杀无赦。若敌人到广宁而镇武、闾阳军不合力夹攻,他们掠劫右屯输运粮饷的大道而广宁、镇武、闾阳三路兵马不来救援者,也如前处理。"
熊廷弼部署刚停当,王化贞又听信间谍之言,突然发兵袭击海州,接着很快又引兵退回。熊廷弼就上言说:"抚臣王化贞的出袭,连这次已经是第五次了。八九月间他多次出兵旋又引回,事前从来没有上疏奏请过。像十月二十五日这一次他刚将疏章交给我而实际已经出兵了。我急忙带兵出关,又见他引兵归来了。西平的那次会上,大家曾互相协调,讨论防守之事,决定犄角设营,互相支援,这事刚定而他的出兵之书又在月底送到了。他在十一月初二赴镇武,我即在第二天到杜家屯,刚行至中途,抚臣的部队又遣回了。初五日,他又想用轻兵去袭击牛庄,夺回马圈固守,作为明年收复辽东的门户。当时马圈并无敌人一兵一卒,即使得到牛庄,我方也守不住,那么敌人有什么损失,我方又有什么好处?正巧其他将领官吏也竭力反对,他于是只能怏怏而退。王化贞率兵屡进屡退,敌人已经看透了他的伎俩,而我的名声也因他的轻率出兵而受到损害。希望陛下再次明确告谕抚臣王化贞,举止行为要慎重,不要让敌人耻笑。"王化贞见了熊廷弼的上疏十分不高兴,也急忙上章辩白。王化贞所上疏在《明史熊廷弼列传》中记载较详:"化贞见疏,不悦,驰奏辨。且曰:‘愿请兵六万,一举荡平。臣不敢贪天功,但厚赉从征将士,辽民赐复十年,海内得免加派,臣愿足矣。即有不称,亦必杀伤相当,敌不复振,保不为河西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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