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 年 白荷 越来越喜欢过年。 满街的红,红对联,满地炸开的鞭炮碎屑也是清一色的大红。俗着,艳着,喜庆中透着中国的味道。 多少个年就在这种大红大艳中来了走了,褪色的光阴中,只有记忆依旧。 一个个年分布在那些旧光阴中,就像是窖藏里一坛坛粮食酿的酒,越久越香。我喜欢这种味道,哪怕光阴再老,岁月再旧。我依然会深深地迷恋着,闲暇的片刻,总爱把自己的心灵放在那些陈旧的时光里游走沉醉。 故乡,小乡村,窄长的土路,低矮的土坯房,大大的院落。 儿时的年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度过的。穷但和谐,破却温馨。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连同我们兄妹三个,有老有小七口人,住在一起。 一进腊月,年的味道就散发开来。小脚的奶奶帮着母亲收拾屋子,打扫房间,一点点,从墙上到地下,从被褥到床单再到全家的衣服都要搞得干净整洁,这是迎新。爷爷和爸爸则是搞外围,打煤球,劈柴,准备过年的炉火。这一切都准备完毕,就开始洗澡。没有电暖,没有淋浴,没有澡堂。母亲却不让我们冷着,棉门帘捂得严实的小屋,架上旺旺的木炭火,自制的大木盆里烧好的水,我们三个挨个坐在里面让母亲揉搓。欢声笑语充斥了整个小屋。 腊月二十七,就开始上灶。 上灶就是开火做吃的,钱不多,鸡鸭鱼这些在当时都是奢侈品,只有些许队里分下的猪肉,剁了饺子馅剩下的只够吃两顿红烧肉。做的最多的就是面食,先是蒸菜包子,发上几盆面,用萝卜粉条做馅子,或者是白菜粉条馅子蒸馍,每家每户都要蒸上几百个,天冷放不坏,能吃到大年初八过了。接着就是炸麻糖,炸咸食,炸松红薯……各种各样的蔬菜和面搅在一起,添上自制的调料,放油锅里一炸就是美味。现在想来,任肯德基和麦当劳也炸不出那种味道,并且是纯天然的,于身体没有丝毫的伤害可言。 那几天,各家各户都在准备吃的,满街道都飘着浓浓的年味,香如心,醉如脾。邻居来了,送来她们家做的麻糖、咸食,说是刚出锅,让尝尝手艺。不要又不好意思,礼尚往来嘛,母亲总是再盛上一盆自家做的叫带走。就这样你给她,她给你的,推搡中全是笑容,笑容里不光有年味,更有一种浓浓的乡情在里面。 初一早上,奶奶起得很早,摆了贡品,先给老灶爷和菩萨敬炷香,保佑全家一年幸福平安,再就和母亲一起包饺子,等到我们起床放罢鞭炮,热腾腾的饺子就出锅了。 而这第一碗的饺子必定是端给德爷的。 德爷是我们的邻居,是一个孤老头子,听奶奶说他父母死的早,年轻时也找了个外路的女人做妻,只是这个女人命硬和德爷没过几年就病死了,没有落下一儿半女。德爷从此再没娶,一个人孤零零地过着,大老爷们,平时都凑合着吃,过年也不会做什么。每到过年,奶奶总是让妈妈多做点吃的给德爷送去,说是乡里乡邻的,也可怜。父母亲都善良,村里谁家有困难,总是乐于帮忙,何况是邻居。初一早晨我们兄妹三个任一个给德爷端饺子,中午则是把德爷叫来一起吃,在欢声笑语中,一个个年就这样过去。 七口人的春节八个人过,热闹着,高兴着。年复一年,德爷就像是亲爷爷一样,我们相互关照着。 我上初一那年春节,德爷病了,卧床不起。我们头一次没在一起唠嗑吃年饭,每顿我们换着端过去,只是德爷越吃越少,他笑着说再也不能和我们一起过年了,临闭眼还一直念着我们的好。 正月初八德爷走了,走得很安详!紧接着年迈的爷爷奶奶也相继离开了。 后来,我离开家乡到西北生活。开始那几年,颠沛流离,让落魄的我们不敢回去过年,害怕父母亲会跟着操心,只电话报个平安。后来生活安定了,吃住都富裕了,城市的快节奏却让人时时感到压抑和烦闷。特别是到腊月,满大街的红灯笼和红对联,撩拨着我的心。于是开始想家,想起曾经七口人的春节八个人过的乐呵,想德爷,想爷爷奶奶,想母亲做的吃货,想那些淳朴的乡里乡亲…… 流年似水,只有珍惜。于是回家过年,成了必备的行程。 给父母亲备足丰盛的年货,亲自下厨做家乡的吃货。闲暇牵着母亲的手走在故乡的街上,和乡邻们微笑唠嗑,用相机拍下一些温馨的画面。真好,真好! 也只有那一刻,才明白花好月圆的俗远比那些大富大贵的雅更实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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