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暮雪 于 2012-3-10 14:24 编辑
那 一 个 春 天 春天,大地分娩的季节。 冰雪消融,山河复苏。听花蕾绽放的声音,闻那泥土的芬芳 ,你会觉得春天不远,就在身边,在弹指间,在窗外的树梢上窃笑,在消解的黄土地里嬉闹。 春天孕育着希望、蕴藏着温暖,春天更凝聚着爱。大地的温存孕育了生命的再生,雨水滋润着生机的绽放,农人用耕作品味泥土的芬芳,就连零星的小草也毫不吝惜地向世界展现一星浅绿,是希望的播撒,是爱的释放。 然而,有一个春天,在我的记忆里描绘成永恒,凝结成伤痛的冰雹,一次次敲击我的灵魂,发出铿锵的声响。 2010年的那个春天,春节刚过,我远赴重庆参加村官招考。而后,当我沉浸在金榜题名的喜悦中时,我接到了父亲的最后一通电话,淡淡的简单的几句,吃好、穿暖和、缺啥记得给家里说。谁曾料想,这是父亲最后的嘱咐,别样的道别,我与父亲最后竟没有一句肺腑的话语,没有一声生离死别的悲恸,就这样如一缕春风随意荡去,没有距离,没有尽头,我来不及说一句,爸,你辛苦了,我爱你。 父亲为我付出了所有,父爱如山、如拉车的牛、如登天的梯,他奉献了一生,却留给了我无尽的遗憾、永久的悔恨。我没有给父亲买过一包好烟,洗过一次脚,甚至没有和他敞开心怀地促膝长谈过,也许我曾天真地以为,父亲还年轻,来日我会慢慢回报他,在他年老时常守候在他的膝前,聆听他苦难的一生,抚平他褶皱的苍老,洗去他一脚的污泥,我们谈天说地,或者围在火炉旁喝着粗茶,给他点上一支烟,走上一盘象棋,他怀里的孙子被他的胡子茬扎得咯咯笑个不停…… 父亲得的是突发脑溢血,当我风火赶回到家乡的医院时,看到的只有他苍白的面孔,紧闭的双眼,遍插的管子和仪器就如阎罗殿下的黑白无常,随时准备将他带走。不再有他往日的憨笑,不再有他强健的身影,甚至如雷的鼻鼾和不着边的呢喃。父亲累了,沉沉的睡去,任我放声哭喊,他放下了一切,就连随身携带的旱烟袋也不知躲到哪里啜泣去了。 我来迟了,我没有和他相逢在人生旅途上最后一次生死诀别的时刻,此刻,我与他已经同处在来去匆匆的死亡和生存的分界线上,他沉重而艰难的呼吸将我的心切割成无数的刀把形,我生平第一次感到心痛,如此猛烈,如此冷酷,如刀剑穿心,痛及神经,深入骨髓。 医治无效,父亲走了,带着无限的眷恋,带着一生的苦难,他去了天堂,去了极乐世界。父亲从黄土中来,最终融入他深爱的泥土,留下了浓重的父爱,伟岸的人生,长青的记忆。其实父亲并未走远,他依然活在我的心里,行进在山间的小道上,仍然和他的耕牛穿梭在古老的黄土地上,扬起了股股泥土;父亲赶着羊儿出山了,春天来了,他还没有脱下那件破旧的陪他走过了二十几个春秋的棉袄,没有了大声的吆喝,只有响鞭的余声回荡,春风不再料峭,呜咽着如远嫁的姑娘,羊儿也不吃草,就那么呆呆的站着,没了魂似的张望着…… 那个春天的夜晚,当我们停放好父亲的尸体后,晚春的天空竟然飘下了茫茫白雪,潇潇洒洒,如天国送行的使者,如哀乐齐鸣的仪仗,这是乾坤之泪,缅怀人间的坦荡淳朴,超度人生的苦难与不幸,冷藏世间的真情与厚爱,掩埋生者的痛苦与伤感。 在父亲昏迷的十多天里,我几乎没有休息,也没有流泪,我将所有的泪水和伤痛挤压于心房,任其燃烧,放其煎熬,我不能在母亲和妹妹面前脆弱,父亲走了,我要撑起这个家,托起希望,逝者已斯,生者奋发。这是我对父亲的承诺,一句迟来的诺言。我会将父亲留在春天里,留在时光里,寻觅着他的脚步,追寻人性的宽厚、真诚与善良,守护心中的那份正直、忍耐和淳朴,向前,不回头,不退缩。 那一个春天,我送走了父亲,填装了无数伤痛和幽怨,我将其铭刻成永恒矗立于我的心田,诉诸于笔端,但每到春天,只要轻轻一触,一回想,就会萌发,如春泉涌动,如烟花绽放,如乱蚁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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