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砂 [复制链接]

五十学易

主楼

发表于 2011-12-16 15:4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五十学易于 2011-12-16 16:55 编辑

醉笑的手腕上是点着守宫砂的。那一年，她十四岁。

四十岁的时候，一直小姑独处的醉笑来到了一个叫六星的夜总会，老板是一个叫墓歌的五十多岁的男人。这人长得象秃鹫，喜欢一脸深沉地蹲在电脑后面看视频。哪个房间有人捣乱了，他总会第一个知道，并总会在最后一个抻出颤微微的脑袋，转几下眼珠子，然后又一脸无辜、不动声色的缩回去。

传说醉笑混夜总会的宗旨是只卖艺不卖身。

在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醉笑显示了她惊人的才华。她会唱情歌，《妹妹找歌泪花流》唱得炉火纯青，有一个台商吹破虚空因为受不了感召而当场向舞妹冰蓝心求婚，遂结秦晋之好。六星的大堂经理紫晶儿还做了证婚人，发了一张红彤彤地结婚证。上面写着：“男，砍破虚空，35岁，女，水蓝心，18岁。自愿结婚，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关于结婚的规定，发给此证”。你不要以为是我把名字写错了，我只是照猫画虎，这证儿，据说是墓歌填的，那天他刚好喝大了。不过，六星人民总体水平也就幼儿园毕业，识字的不太多，雷老三首先挑起大指说：“这字，那什么，嘎嘎的。”冷笑凑上去看了几眼，不解地问：“哪儿嘎？我咋看不出来？”雷老三瞪了他一眼，说：“没看见么，横平，竖直。”冷笑指着歪向西北角的那个空字说：“我咋瞧着象象一条蛇呢？”春江一拳头就把冷笑的鼻子打破了，说：“糟烂滴，这是艺术，懂不？”冷笑于是就捂着鼻子琢磨艺术去了，据说，你如果在街头上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举块牌子，上面画着一条蛇，见人就训斥道：“这是空字，是艺术，知道不？”那不用问，是冷笑。

六星夜总会的人们生活得很快活，他们关上门，觉得自个住在世外桃源里。厨娘麻花烹的菜总是一幅水墨山水样，黑的是炸鱼，黄不溜秋的是青菜，斑斑点点的盘子上的碎花，象麻子脸上的红坑儿。知音好心提议麻花换种盘子，麻花脸上的麻子跟盘子中的麻子一样狰狞得闪闪发光，恶狠狠地把知音一把从食堂里叉出了几丈远，说，“不吃就滚出去！挑什么挑？！”墓歌听到吵架声，又抻出颤微微的头点了几点，啥也没说缩了回去。自那以后，六星的食客们再没人敢说麻花的菜不好，有句约定俗成的话是：“菜难咽，苹果赞。”赞是赞助的赞。所以，你现在只要看到有人吃饭时总揣着俩苹果，不用说，是六星出来的。

一扯话就远了，还是继续说醉笑。

醉笑的另一个长处是知道茴字有四种写法。不演示才华的时候，她会在大堂里教一个新来的小姑娘梦m写字，一笔一画地写下“茴，回，囘，囬”四个字，然后很威严地盯着小姑娘写。写得不好就要在小姑娘的手背上敲一下，敲的时候很有技巧，象蜻蜓点水一样，一点，又一点，最后在某个点静止一会儿。那个点上，有个小小的疤痕。遇上心情好了，就会手把手的教。酥软的前胸贴着柔弱的后背，小姑娘的心里就象打鼓一样，咚咚咚地响上半天。当然，醉笑的心情总是好的，如果哪天不好，见到小梦也会好起来。不过，你千万不要以为醉笑爱上小梦了，她们是友情，真真正正友情。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我信的原因是醉笑是异性恋。所有人都知道，她爱的是墓歌。经常会有人听到她半夜里站在墓歌亮着灯的窗外唱：“归来吧，浪迹天涯的游子”，雪花飘落在她丰满的胸上，干枯的脸上，她唱得满脸是泪，涕不成声。她对墓歌的感情让人说不清楚，不知道到底是谁负了谁。墓歌细长脖子支着的秃头上总是两颗冷冷的眼珠，不说是，也不说非。醉酒时会红着眼睛骂几声K，高兴时就是无辜地晃晃脑袋，先左三圈，后右三圈，再缩回去。醉笑绝望地望着那无辜的眼神，泪流满面地唱“我等到花儿也谢了”“你能不能再看我一眼？”墓歌却没有看，照旧清冷地盯着视频去了。醉笑就疯了一样地见人便说，我要走了啊，在这儿生不如死啊！经理烟云就会组织锣鼓队给醉笑送行，他们敲啊敲啊，六星人民痛苦得个个要背过气去。几个美人梨花带雨，弱柳扶风地做着万福，拜别了又拜别。但过了N天，大家看到醉笑没事人一般的又出现了，依旧在教小梦写字，前胸贴着后背。春版看到醉笑手腕上依旧鲜红的守宫砂，不解地问他怎么又回来时，他会一脸羞红地轻启朱唇说：“我对六星是有感情的呀！”众人齐声说“哦。”

终于有一天，大家惊讶地发现醉笑辞行后竟然37天未见面了。墓歌细长的脖子上长出了一嘟噜一嘟噜的坠肉，眼睛越发浑浊了。第38天，醉笑苍白而干枯的面颊又出现在了众人眼前，他撸起袖子教小梦写字时，众人惊讶地发现，艳红的守宫砂不见了。

墓歌不再守在电脑后面了。他总是躲在六星的大门口，见人就一个箭步窜上去，急急地一把拉住说：“不是我干的，真的。我喜欢的是色妞。”

六星的门口越来越冷清了。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我想，你是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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