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老树昏鸦 于 2009-12-18 09:45 编辑
老尾巴
老尾巴是个剃头匠,经常挑着担子走村串乡地给人们剃头,后来条件稍好,就换成了一辆破自行车。
我们家的大梢门是他经常落脚的地方。
那年头天天抓革命,社员们是不准随便跑出来耍手艺的,他这么做虽说够不上投机倒把,但也属于必须要割的“资本主义尾巴”。可是老尾巴例外,他在朝鲜战场上负过伤,三等残废军人,兜里总揣着几枚金光灿灿的立功奖章,谁敢惹他?有一年老尾巴断了粮,找了几趟村里没人管,老尾巴一生气,起个大早就把公社书记堵在了被窝里,他把几枚军功章往桌上一拍,书记立马让他从粮站背回了半口袋高粱。
老尾巴的伤并不重,只是左小腿让子弹穿过一个眼儿,并不妨碍下地干活。可老尾巴很少出工,让他跟别人一样在地里一锄一镰地干活,他觉得委屈。再说,光靠那点工分,老尾巴也养不活他的爹娘和六个孩子。
别看老尾巴敢跟当官的耍横,跟乡亲们却很和气。他手艺不错,价钱也公道,所以不愁没有活干。遇到家庭困难的老人和孩子,老尾巴就白尽义务。时间一长,人们见不着老尾巴,就禁不住念叨:“这程子老尾巴怎么还不来呢?”
老尾巴说话特哏,爱开玩笑。
有人见老尾巴活儿挺多,来钱快,就怀了几分羡慕对他说:“会你这么个手艺真不赖,轻轻松松的,也不少挣钱。”
老尾巴正给田叔剃头,就叹一口气道:“唉,伺候人的事呗。有能耐的谁剃这鸡巴行子。”众人大笑,正低头挨剃的田叔也“腾棱”一声笑出了两行大鼻涕。
有回老抠找老尾巴剃头,他问老尾巴:“剃个头多少钱?”
老尾巴说:“两毛。”
老抠说:“都是两毛?”
老尾巴说:“ 嗯呐。”
老抠说:“俺这个脑袋比别人的小哇,也要两毛?”
老尾巴就有些烦,用手比划着说:“你就是个鸭蛋,也是两毛!”
老抠没了辙,就从破棉袄的口袋里摸摸索索地掏出两毛钱递给老尾巴,气嘟嘟地说:“那你得快点儿,我还有急事。”
老尾巴说:“你急什么,我中午饭还没吃,得先去买个烧饼垫补垫补。”
老抠就急了眼,“那我得等到你什么时候?”
老尾巴不紧不慢地说:“碍不着哇,你要是忒着急,先把脑袋撂下,等办完事回来再捎着。”
老抠哭笑不得,只得耐下心来坐等。老尾巴买回烧饼,放在桌上,开始给老抠剃头。就在快要完活的时候,一条老黄狗突然窜了进来,叼起桌上的烧饼一溜烟不见了踪影。老抠满脸是笑,心说,活该!老尾巴把手一抖,说道:“这不是,剃了半天,给狗剃了。”
从那以后,老抠再没有让老尾巴剃过头。
老尾巴最投脾气的莫过于老槐爷,老槐爷爱让老尾巴剃头,老尾巴从不收老槐爷的钱。俩人唠起嗑来,象是说相声。
有一天,老尾巴给老槐爷剃头,因为天冷,老尾巴的手就有些拿不准,也沾着刀子快点,手稍一抖,就给老槐爷拉一个小口,老尾巴不动声色,每拉破一点,就从破棉袄的袖子上撕一点棉花粘上,弄得老槐爷脑袋上满是白毛。老槐爷也不动声色,只对老尾巴慢言可语地说:“尾巴兄弟,你能不能给剩下一块儿,别种棉花啦,俺想点种点儿芝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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