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子贵子说发现一个秘密,我听了很鄙夷但忍不住好奇。在大操场拍了一会纸包,终于忍不住出了校门,这龟弟俩跟在后面一脸坏笑。
学校门口不远有一个牲口棚,果然有一头黑驴低着头吃料。边上的三个黄牛都很悠闲,我都认识。不明白它们的嘴为何不停地嚼,麦秸花生秧子很香吗?一看见它们嘴巴动,弄得我经常想吃点东西,玉米窝头也行啊。黑驴不认识,兴许刚买的,看毛色像福子他奶奶收在箱子里的黑缎子。听说这东西踢人,比老黄那犄角厉害,远远地看。 转悠半天看不见动静,心里很不舒服。扭转脸见富子贵子龟弟俩臊眉搭眼不吭声,小爪子黏着衣裳角,不由分说上去一人一个脑崩。贵子想哭,富子胳臂肘一拐,贵子呲牙咧嘴忍住了。 丫丫和秋红从土坡下露出头,手里都拿一个空罐头瓶盛有糖精水,俩脑袋梳着小辫一晃一晃的。我都揪过,嘿。秋红听话,一揪赶紧求饶,丫丫就不行。眼看泪都出来了,小嘴就是不吐字,富子小声劝也不中,弄得我想撤也撤不回来。后来干脆就猛推一把,想咋咋。后来推到丫丫胸前的软肉,丫丫哇的哭了,以后再也不推了,纳闷归纳闷。 出来了!出来了! 富子贵子一喊,我赶紧扭头。黑驴后腿那儿掉下来一根半截锤把,嘿,有意思。看见牢骚皮叼着烟袋锅铡草,要不弄根草棍拨弄拨弄?四处瞅瞅也没有,找了几个小石头子投过去,很泄气自己的准头差劲儿。正在想其他门道,预备钟响了,我和富子贵子撒丫子往教室跑。富子贵子最清楚,王老师的脑奔儿比我狠多了。喘着回头看了一眼,黑驴昂着头嘶鸣——呃呃呃——呃呃呃——上气不接下气那调子真难听,比上课钟那节铁轨的敲击还难听。 上课时候看见丫丫和秋红交头接耳跟邢瑞柯说啥,邢瑞柯一脸茫然那样子,我心里坏笑。下了课,我看见她们仨一溜烟跑出教室。没多大功夫,她们仨又跑回来了。秋红像个抱窝母鸡咯咯笑个不停,丫丫低着头不吭声,邢瑞柯在秋红头上拍了一下。一转眼看见我在瞅她,邢瑞柯不好意思笑了,俩酒窝。 我觉得有趣,来学校时候总不免去看看黑驴,富子贵子总不免跟着笑。这算不算个秘密呢?我和富子贵子都没有和爹妈说。富子贵子看出了毛病,说,要是女生路过,黑驴的锤把就掉下来,俺们在呢,黑驴压根没动静,这黑驴真叫不要脸。 没经过我同意,富子贵子有一天把这秘密告诉了秋红丫丫和邢瑞柯。富子贵子哭着说丫丫挠了他们俩,我心说叫你们贱但还是领着他俩去找丫丫算账。就是这次碰到了丫丫胸前的软肉,丫丫一哭我害怕了。邢瑞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上前推我一个趔趄。看看邢瑞柯的小胖手扭身走了,我第一次没有还手。邢瑞柯后来躺我怀里追问过此事儿,我除了甜蜜微笑没说任何话————“我当时真害怕你动手,你干嘛走了?” 王老师布置穿干净衣服,戴红袖章,我们知道又有干部视察我们学校。下午整齐列队,台子上来了几个领导。坐在最中间的是个女的,挺胖。我数了数,左边坐了三个,右边坐了三个,校长坐在最边上。说了很多听不懂的话,反正都是毛主席语录那一类话。想瞌睡又想起王老师粗大的手指,简直就是铁棒做的小萝卜。盯着丫丫和邢瑞柯的屁股看了好久,也想不出有意思的内容,反正秋红屁股很大。一说散会,我第一个蹿回教室,腿都麻了。 因为大鱼吸引了我们的兴奋,屋檐的雨水滴进脖子也没了感觉。富子贵子说起黑驴,有意无意看了她们三个一眼。她们小脸很红,但没有跳起来挠富子贵子。一致商议去看看黑驴,她们仨没吭声但跟着出来。 下着小雨,地上软泥粘鞋底。挑着有节节草的地走,身子一歪歪的。草帽都掉过,就秋红一惊一匝的。 到了牲口棚,牢骚皮一脸不高兴。 滚滚滚,你们来做啥?小缸,去叫你妈来。 我知道牢骚皮说的不是好话,他果然露着黑板牙笑。 黑驴呢? 杀了!你爹狗日的发话了,能不杀? 为啥? 为啥,公社那个女书记来学校视察,黑驴骚情掉下它老二显摆,要命了吧?女书记恼了,大骂你爹不是东西,故意让她看见不雅。日死你个书记,它不就是个畜生?你一个领导和它一般见识?滚滚滚,说了你们也不懂,我心烦! 回到家刚进门就闻到一股肉香味儿。 妈妈笑着给我盛了一小块肉,我吃了,有一股黑缎子味儿,就像福子他奶奶收在箱子里的黑缎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