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素颜的荷 于 2011-10-18 15:25 编辑
三
灵儿侧耳倾听,感觉祥子呼吸均匀,不似假寐,她吐了下舌头,遂蹑手蹑脚下床,东找西找,寻到便盆,提携着跑到屋内离床最远的墙角处,蹲下来哗哗啦啦,好一阵子脆响。完毕,她又轻轻提携着便盆来到床前,掀开被子,忙活了一通。她这才安稳躺下,闭上眼睛轻笑了一回,慢慢地竟睡着了。
娘满脸愁苦地看着自己,她不敢让娘看到眼中的泪;娘朝她伸出手,要来抚摸她,那手却越来越远,慢慢消失不见;贤子痴痴地看着她,她幸福地如一朵盛开的花儿那样肆意绽放着,贤子张开怀抱,似要紧紧拥住她,她却怎么也接近不了他;这时,祥子出现了,他轻蔑地看着她,斜视着她,然后指着鼻子朝她吼叫,让她直打哆嗦。他还在叫,大声地叫。灵儿激灵一下醒了过来,出了一身的汗。祥子真的在喊叫: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我的身子下面这么湿?!你来瞧,你来瞧!”他把被子都扯掉了。
灵儿装作懵懂无辜的样子,顺从地低头去瞧,果然,祥子睡觉的那边全湿透了。这会儿轮到灵儿叫喊了:
“这还用问我吗?好啊,你个大男人,竟然尿床!真是贼喊捉贼!你,你怎么这样啊!”说得祥子不吭声了,睡觉前的那个斯文劲儿一扫而光,看,连他的衣服都是湿哒哒的呢!灵儿真想放声大笑。总算出了口恶气。
“快去,把你的湿衣服换掉。我来换干爽的被褥。”灵儿麻利地跳下床,婀娜丰满的身体暴露无疑,慌乱得祥子眼睛不知往哪儿看。
两人好一阵忙活。床褥铺好了,祥子的湿衣服也换下来了。上得床来,两人拥住新锻被,这次竟紧紧挨挤在一起。祥子有些不自在,试探地喊了声:“灵儿……”灵儿心里很是受用,她小猫似地应了一声,头轻轻靠在祥子的肩上,幽幽说道:
“你这样冷漠地对我,是不是我长得不够好看?还是,你心里另有女人?”
“不是的。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就是哭成个小花脸儿,也是很耐看。我心里也没有其他女人。只是,只是……你得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他的脸红了,说话都结巴了:“我不是快性子的人。……真的,我的生命里还没有年轻女人的位置。”
能听出祥子言语中的诚恳。灵儿有些失落,更有些失望。这就是我的洞房花烛夜呢!算了,不逼他了,来日方长。
两人相拥着朦胧睡了一个时辰,才听到公鸡远近高低地鸣叫。外面天已蒙蒙亮,灵儿不敢偷闲,开始起床、梳洗。新娘子盘头是个学问,盘得好不好看,颇显女人的手儿巧不巧。灵儿侍弄头发乃一绝,软而长的黑发经她那纤纤细手一摆弄,简直成了人间艺术品!祥子偷偷瞧着,竟有些痴了。他也匆匆起床、穿衣、洗漱,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坐在椅子上,拿起头晚上的那本书,继续研读起来,也不嫌烦!
收拾停当,两人一前一后去前院见母亲。祥子娘还没起床。按照反复娘交代的,灵儿先磕头请安,然后把婆婆的便盆端了出去。灵儿心中很不舒服,侍奉公婆本是应该,可如今婆婆腿脚好好的,为什么还得儿媳做这等差事呢?如果自己做了婆婆,一定把这个规矩给破了,不让花枝招展的儿媳端屎端尿的!想着的当儿,已来到屋里,看到婆婆已经起来,刚刚梳洗完毕。
祥子娘一说话,眼睛就笑得眯成一条缝,说话做事干脆利落,浑身上下一尘不染。她热情地招呼灵儿坐下,让佣人送上茶水,亲热地唤着灵儿喝上一口儿。灵儿不敢怠慢,熟络地倒上第一杯,双手奉送给婆婆,婆婆笑脸相迎;灵儿又娴熟地倒上第二杯,双手奉送给祥子,祥子懵懵懂懂。
“祥子,我看,以后家中大小事情你也得学着打点料理了。结了亲,娶了妻,也就是大人了,不要整天抱着本书,啥事不管不问了。娘年龄也不小了,也该享享清福了。”祥子娘说道。
“娘,这怎么行?我什么也不懂,家中大事小事还得您说了算。咱常家的家业能在这乱世中岿然不倒,全是娘您的功劳啊!”祥子竟答得如此谦恭,如此儒雅大方。
“唉,你爹死得早,我为了维护常家的安危,可是操碎了心。现在,总算盼到你娶妻之日。祥子家的,吃过饭,我带你去谢过院中各家长辈!”祥子娘望着灵儿说道。灵儿一时愣怔,“祥子家的”?说的就是自己吗?旋即,她连连点头,声声允诺。
应酬寒暄了一刻,佣人端上饭菜,早饭开始。灵儿依旧恪守着娘教给的妇道规矩,端饭送菜,一刻不能偷懒,她陪着笑脸,不断附和着婆婆。多么希望不再这么生分,快点儿融入到这个家啊!但是,从女孩子转换成女人,怎么如此累人,越来越失去自我了呢?吃罢饭,婆婆慈祥地摆摆手,让祥子回到后院看书。祥子如大赦般,逃也似的走开了。
收拾停当,婆婆垫着小脚,带着灵儿拜见各家长辈。按照礼数,新娘婚后第二天,遇到村中长辈必要磕头。灵儿一一拜见,依次磕头,面带着微笑,嘴里喊着“大爷”、“叔叔”、“大娘”、“婶子”这类的称呼,恭敬叩拜,婆婆边介绍边帮着说些感激的话。常家长辈真是多,灵儿的膝盖都给磕痛了。她还得脸儿笑,嘴儿甜地继续叩拜。
走一家,就会引来一帮小孩子,凑到跟前,嘻嘻笑着看。越聚越多,跟在灵儿身后嚷嚷个没完。一路上,赞美灵儿的话语不绝于耳,听得灵儿几近麻木。这般地做新娘子,太不好玩了,太没有趣味。脚痛,膝痛,心也痛!
好不容易,转了一个遍,婆婆方带着她往回走。时间已是正午。
“祥子家的,磕了一上午的头,真是难为你了。做了媳妇都得这样。吃罢午饭,歇息歇息,我带你去咱家祖坟上叩拜祖先。”还得磕啊!灵儿只有苦笑的份儿。
午饭后,祥子依然可以逍遥地回到后院,灵儿却得跟着婆婆去叩头。常家的祖坟,真多啊,一个挨着一个。跟屁虫似的孩子又撵来了,咕咕嘎嘎吵嚷个不停。灵儿真想趴在随便那个坟前,嚎啕大哭。女人天生就是受苦的命么?此时的灵儿心情已是糟透了。
谢天谢地,婆婆总算领着灵儿回家转了。不错,太阳还没落山呢!
回到家中,婆婆让灵儿回房休息。回的房来,浑身如散架一般,她苦坐在梳妆台前,百无聊赖。为什么要嫁人呢?这般无趣!娘一定很牵挂我吧!此刻是不是和女儿一样,也在拭泪呢?望着镜中流泪的自己,灵儿更感悲伤。她站起身,走到衣柜前,抚摸着娘家陪嫁来的红绸锻被面,布料透着女性的芳香;她闻者,吻着,心中满透着对家乡无比的思念。
“嫂子!”有人细着脖子,轻轻喊。灵儿倏地转过身子,发梢都竖起来了。“谁?”灵儿问道。警觉四顾,灵儿才骇然发现衣橱附近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穿着她的新娘装,顶着她的红盖头,交叠着腿坐着。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穿我汤灵儿的新娘装?灵儿由怕到怒,她疾步来到此人身边,伸手就去扯红盖头。
盖头落地,现出贤子的面容。戏谑地盯着自己,似笑非笑的眼睛。
“怎么?怎么会是你?”灵儿顿时张口结舌,慌张得手脚都没处可放了。
“为什么不能是我?嫂子,我扮女人像不像?把你迷住了吧!”那男人仍然没正型地开着玩笑。
“你生来就是骗人的,是不是?”灵儿可没有什么心情陪他玩笑。假扮我的新郎就够给人添堵的了,现在又转入洞房糊弄人!整个一混吃混喝混女人的采花大盗嘛?还是少理会的好吧!灵儿板起面孔,扭身就要离开。
没成想,对方一把把她拽到怀里,箍得她动弹不得。灵儿扭动着,挣扎着不屈地抗拒着,不期然触到了那摄人心魄的眼神。她浑然失神,痴痴看着,心内的欲望涌动着;贤子也痴痴看着,喘气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令人迷醉。
灵儿闭上了眼睛,炽热的唇被对方炽热的唇占据了。男女的激情在燃烧。灵儿感到身子轻飘飘的,她被贤子凌空抱起。转眼间已身在床上,贤子抱着她,吻着她,压向她。激动和欲望让灵儿忘记了一切拘谨和顾忌,也许这才是洞房花烛夜才应该具有的吧!浑身已经燥热难耐,心灵深处的怒气和报复加剧了这种燥热难耐。灵儿的双手紧紧攀住贤子的脖颈,眼神里燃烧着热烈的火苗。
可是,可是,帅气俊秀的贤子却慢慢松开了失去理智的灵儿,慢慢地站起身来。灵儿不解地望了他一会儿,眼中逐渐涌上了委屈的泪水,默默从床上爬起来。整理着衣服和头发,不想再多看贤子一眼。
“对不住,嫂子,我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本来我扮成新娘的样子,是跟你开个玩笑的。你也知道,闹新房是常有的事。婚后三天不分长幼,都可以跟新娘子闹!有人跟我出馊主意,打赌说,如果我敢进来,他们就让我吃顿好饭!嫂子,你,你不会怪我吧!”这死男人在身后嗫嚅道。
“。。。。。。不怪你。只是以后别开这样的玩笑。少在这儿罗里啰嗦的。。。。。。我累了,你走吧!”灵儿面无表情说道。她盘头的手微微颤抖着。
那人轻轻走近,颤声说道:“嫂子,其实,我最想喊你一声灵儿。可是喊你灵儿,我又没这个福分。”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灵儿凝坐不动,他无趣地呆立一会儿,猝然走掉了。
独处一室的灵儿,此刻开始埋头哭泣,肩膀一耸一耸,伤心欲绝。嫁入常家后,身心俱焚的时刻,是谁夺走了她的初吻?是谁感受到她的真情?又是谁碎掉了她的渴慕爱抚的心?祥子,你为何不是贤子?贤子,你为何不是我的夫?
日子无声无息地过,灵儿带着微笑的面具,在婆家飘来荡去。祥子依然是祥子,清心寡欲,近不得身心。整整两个日日夜夜,灵儿没有看见贤子的人影。哦,不管怎么着,终于盼到婚后第三天,那可是新娘回门的日子。灵儿总算可以回到娘家看望爹娘了!她高兴得一大早就收拾个不停,婆婆也反复叮嘱着带上这礼盒那礼盒,絮絮叨叨搅动着耳根子。祥子呢,依然没事人一样,躲在书房里读书写字。
婆婆还说:迎亲的是谁,回门探亲的就得是谁,要不然,新郎来回换,会让灵儿的娘家人笑掉大牙的。灵儿虽有些不悦,但还是乖巧地保持着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