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诗意天涯 于 2012-8-21 16:33 编辑
私房钱,用汉语可解释为“偷偷攒下来的钱”,英文egg money——古时农妇卖鸡蛋攒下来的小钱。我自小生长在农村,觉得英文的词义倒是更贴切一些。 记得最早对私房钱的概念可追溯到奶奶那辈。那时爷爷这边兄弟多,家里穷,还不兴分家过日子。奶奶过门后,有点小体恤,按爷爷的意思是要交大家口里,可奶奶眼看一大家子人除了长辈就是叔子妯娌,下边一大群丫丫爪爪的小孩,那点小钱要充了公,估计匀不下几文来。于是,她背着爷爷竟偷偷存下了大部分,平日里就滋润了父亲那茬的几兄弟,问到怎么存的,奶奶的小眼睛就会眨呀眨的闪过一丝狡黠,嘿嘿几声笑后,脸上偶尔会染些红润。 到父亲这辈,家里依旧一贫如洗。那时讲究家庭成份,越穷越光荣。家里虽背上个“贫农”的光环,可每天饿肚子的滋味只有自己知道。母亲娘家是个富农,虽被批斗多次,但还薄有积蓄,,暗里陪嫁颇丰。为了联姻个贫农“沾沾光”,母亲哭着喊着入了我们家的门,从此过上了水深火热的生活:每天早起和男劳力一样上山挣工分,晚上回家做饭喂鸡喂鸭,饭后还得就着小油灯豆大的火光绣手工,娘家受宠的“大小姐”风采荡然无存。在那个动荡又贫瘠的年代里,也就是从母亲一针一线的手工里,从日复一日的牙缝里,从父亲日渐减少直到没有的老白干里,从每天咯咯叫的母鸡屁股里,我们兄弟几个才上了学,才有了六间在当时很“时尚”的大瓦房,老大老二的才依次聚了媳妇,“家”这方小舟也才平稳地前行。母亲对父亲的碎碎念很多,但至今不忘的是有一次父亲过年请酒席,为了体面,偷偷把母亲压箱底自认为谁都不知道的三块陪嫁大洋拿出去卖了(那是母亲藏起来准备将来给三个儿媳妇的),为这事,两人没少吵架,现在每每提起,母亲都是怨念多多,父亲就在一边长吁短叹。 我是个从小很“抠”的人,有个小钢崩都能在手里攥出汗来,一般是藏在厢房存粮的大缸下边一个小纸盒里。为防潮气,缸都是用四块砖撑起来的,下边正好有个谁也不会注意的空间。平时趁哥哥们不在家,偷偷摸过去拿出来数着玩,那种物我两忘的小快乐常让自己崩不住地咯咯出声。偶尔偷偷拿出二分钱买个冰棒吃,一种得意的小幸福就象冰棒一样慢慢融化,溢漫开来。可惜好景不长,好象是攒到两块多钱(天,那时是多么大的一笔财富)时,不知怎么被狡猾的二哥发现了。当我一次次摸着空空如也的粮缸底下,又一次次只抓出满手尘灰时,那感觉和最亲的小狗“大花”某天不知所踪时一模一样。哭天抢地地到母亲那告状,母亲二话不说抡起二哥就是一顿胖揍,最后只有可怜的两毛多钱回到了我兜里。我一度奇怪母亲怎么一下就认定是二哥偷的,后来她告诉我,其实我这所谓小秘密她早就知道,但一直很小心的没捅破,二哥有几次觊觎她也早看在眼里。存小钢崩是我的小秘密,维护我的小秘密却成了母亲的小秘密。 上大学后,因家境一直没有好转,所以花费上也很小心,每学期用度都是班里最少的那部分。可有一阵,不知怎么就迷上了吉它,觉得那声音是那么美妙,与校园的氛围是那么契合,最主要的是,那么多女生对吉它男如痴如醉,让我下决心要拥有一把。家里多余的财政支持是不可能的,只能自己一点点挤:吃饭时只打半份菜,老乡聚会了多跑跑腿以便少交点“份子”,参加学校各种有奖比赛争取奖励,努力学习争取高点的奖学金……这样一年下来终于攒够钱,忐忑地买了一把当时算中档的梅花吉它,此后,每天的叮叮咚咚声就塞满了闲暇时光。永远不会忘记,假期里终于鼓起勇气拿吉它回家,等着母亲一顿电闪雷鸣时,母亲的反应出奇的平静,看着瘦瘦的我好一阵,只说了句:好好练,别误了学业,就转过身去,眼角有泪光闪动。 成家立业后,只觉天大地大,终于有了一片真正属于自己的天地。哥们弟兄没事出去喝一壶,三五知己有空凑凑吼一曲,自是happy自在,可每到结账难免窘迫:一分钱难死英雄汉,才知道自己不是飘在云朵上生活。情势所迫,要面子就得先打好里子。于是平时干的一些小私活,单位发的一点小福利,都发扬小时存钢崩的好习惯,省吃简用地攒起来。不多,但管用:有时给爱人一个小惊喜,偶尔给儿子一个小玩具,看着娘儿俩美美的样子,与友人聚会“胡吃海喝”花度的愧意也便减了几分,直至自我调整到心理平衡。 现在,儿子渐渐长大,可能生活条件好了吧(这理由我严重怀疑),养成了他有一粒米不喝稀的习惯。我对他实行严格的经济控制,可架不住供给渠道多:爱人自不必说,连节简了一辈子的父亲母亲也换了人似的大方无比,有要即给。一边是嘴里达成共识:饮料、快餐都是垃圾食品,对人体有害。一边自动给出反方意见:解解馋解解渴,偶尔吃次也没啥!看儿子冲我一甩头得意而去的表情,我只能在一边徒呼奈何。 几十年时光变迁,人来人去,私房钱留下的故事不胜枚举,而每一个故事里流露出的至情真爱也每每让我感动不已。岁月流年,人心依旧。钱,还是那个钱,可从一只只手里经过后叠加起来的一段段感人故事,却不断的在人世间流转,延续,直至永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