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北斗第八颗星 于 2011-9-26 00:32 编辑
杨瑞智亲情散文系列之六:白面油饼 记得那是在小学毕业后,大概是八二年,不知具体原因,反正每天都托着一个小箱子,到十里庙村东头去批发冰糕和雪糕,买冰糕一块钱八块,卖四块;雪糕是三块,卖两块。而后到十五里铺附近几个村庄吆喝。正是麦收时,麦熟一晌,在地里割麦的人比比皆是,头顶火热的日头,没有一丝凉风,所以都舍得买块冰糕解渴,条件好一些的会给孩子买雪糕。转悠半天下来,也能有三五块钱的收入,心里想,以后读初中需要交纳的第一笔学费就有着落了,于是很卖力的坚持。
那天赶着除去铃铛不响到处响的车子来到了前籽粒屯,收获不小,小箱子里的雪糕和冰糕快卖完了,也快晌午了,就想从村西头穿过,边走边吆喝,走村西的小路回家。当到了靠近村西时,从路南胡同里走出一个人来,老远就问我怎么卖,走近了一看,原来认识。小时候和大舅过年时来过的,可我想不起该怎么称呼了,就冒失失的喊“舅”,他也不责怪,而是抓住车把不撒手,说什么也要让我家去。拗不过,只好跟着他。 那处小院不大,房子是低矮的土坯房,外墙包了一层红砖,木制的门窗,外边的阳光透不进去多少,门口坐着我的姑姥姥,她是姥姥的亲姑,年纪并不比姥姥大许多,在今天想来,那时这样的事情一点也不离谱,婆婆和媳妇一起坐月子的,哪个村里没有?艾庄的老姥爷,是姥姥的亲叔伯叔,比姥姥还小十几岁呢。姑姥姥在印象里头发灰白,鹳骨突出,肉皮像是包上去的,眼睛像是嵌进去的,许是连年的青黄不接造成,单薄的身板,很小的小脚,站着直打晃,还微微弯腰,像被什么压着无法直立。听姥姥絮叨过,姑姥姥的命很穷硬,年轻时,丈夫作为一个小土匪,在某一个夜里被别人勒死在树林里,守了多半辈子的寡,种着薄田度日,膝下很想有孙儿成绕,却只能抱养承后,抱养了孙子和孙女,她的孙子想不起叫什么名字了,只记得她的孙女和老姨家的娥子有着一样的小名,五口人就这样相依为命。 姑姥姥看到我眼睛一亮,问,你姥姥好吧?我说好。她说,孩啊,以后到这里就家来,有嘛吃嘛,姥姥给你烙饼去。不大会,她从里屋端出面盆来,里头盛着白花花的面粉,加上水和面。和好后,就站在屋正中的大桌前,摆好面板,拿着擀面肘子擀起来,撒上盐点上油,妗子趴在小锅头上生起火,一会儿就闻到了香气,逗引着肚子里的馋虫。那时候能吃上一回白面是很奢侈的,差不多都是焦黄的玉米窝头和饼子,再切一盘自家腌制的萝卜咸菜,农民就是吃着这样的饭食一日三餐。烙好了第一个白面油饼,姑姥姥撕了一大块递给我,说,趁热快吃。吆喝半天早已饿了,吃惯了窝头的肚子很贪婪,一个油饼下来,实在又解馋又解饿。姑姥姥早给凉好了热水,还是凉白开解渴,也是,舍不得吃冰糕啊。这时才想起小箱子里寥寥无几的冰糕雪糕,一股脑拿出来。姑姥姥起初不让,说挣点钱不易,还是卖了吧。我死活不同意,她才留下。我看到那个也叫娥子的女孩吃着冰糕虽然很高兴,却对油饼不停的侧目,姑姥姥说,快吃,吃完了你也吃油饼。吃饱的我走进了里屋,赫然看到靠东墙的炕上放着箅子,箅子上是还在冒着热气的窝头和饼子。年幼的我当时当然不明白,这是姑姥姥一家人的午餐,只是被突然来到的我打扰了,不得不藏起来,给我烙白面油饼,现在想起才会懂得,为了一顿白面油饼,让姑姥姥本来不大的面袋子空了一大截,我该哭鼻子的。 姑姥姥好像想起了什么,撕了一块油饼递过去,吩咐她的孙子,领我到地里摘香椿叶子。地里一颗颗都是茂盛的香椿树,叶子细长而丰盈。现在可以裹上白面,磕进去鸡蛋,炸香椿鱼,而那时都是用来做咸菜,洗干净后加上盐揉,控去多余的水分,腌制多半天就能吃了,是下饭的上等之选,在我们村里很少长有香椿树,咸菜几乎清一色的都是萝卜和白菜,能有香椿叶子带回去真好,摘了那么多,小箱子都盛不下了,就用小包袱包好系在箱子上。姑姥姥说,给你姥姥拿着,让她熥熟了吃,她牙口不好。临出门时,就听妗子说,娘,咱也吃饭吧。娥子却说,我还要吃油饼。 回到家一说,大舅说,你这孩子乱了辈分,不能喊舅要喊姥爷姥姥,给你摘香椿叶的要喊舅,自然娥子就是姨了。我就脸红,感觉很对不起盛情款待,心想再去时一定改过来。
但没能再去,后来,听大舅说,她的孙子不正干,做了劫道抢劫的,被公安抓了,判了很长的刑,出来大概四十多了吧,名声坏了,家境又不好,谁家姑娘愿意跟着?绝后了。娥子也很野,跟着别村的后生跑了,也不知道现在回门没有。再后来姑姥姥也去世了,在苦难里等不到幸福的来到而解脱了。从此以后属于不常走动的老亲戚了,渐渐的音讯皆无。 现在经常吃白面,且不止于油饼,包子饺子盒子换着样吃,却总也赶不上八二年在姑姥姥家吃的那顿白面油饼,有一种深切的滋味在心头翻开,不能忘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