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莫冉 于 2011-2-16 01:46 编辑
(一) 母亲坐在宽大的客厅里给我讲:“叶儿,我刚结婚那会儿,十年搬了十次家,日子过得真苦。” 茶还袅袅冒着香气,昨晚的夕阳随着今早晨曦的到来已成为永久的过去,母亲的眼角已经下垂,脖子上生出些许赘肉,眼神也不再明亮,“十年搬了十次家”的颠簸在她平淡的语调里,似乎只是客厅东面墙角的沙发,可以随时移动到另一个墙角。
记忆里最早的“家”是租住老左头家的厢房。老左头是个一年四季总穿着绿军装、脸黑得吓人的老头儿,身上有一股呛人的烟草味,爸妈让我叫他左爷爷。他从来不会笑,我叫他左爷爷的时候,他粗大的黑手在我脸上捏了一下,感觉像被蹭掉了块皮,所以我很怕他,远远看见躲着走。 院子里有两棵高大的枣树,由黑脸的老左头看管。夏天,树上结满了青绿的果实,总有邻家的小男孩偷着来采摘,老左头要是发现了就会拎着根棍子追出去老远。我站在枣树下抬起头看着密密匝匝的枣子,想像着它动人的美味。 有一次大表姐到我家做客,我看着她手里捧着个馒头,上面搭了几根青绿的萝卜丝,忽然想起门口树上的青枣,便央着她去看。她个子很高,一惦脚就摘下一枚放到我的手里悄悄说:“藏好了,别让老左头看见。”我点点头。可是我的手太小,怎么也包不住那枚枣青绿的外衣。这时偏巧老左头从屋里踱出来,我越发的紧张,看大表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屋里去吃她的萝卜丝馒头,我心里一阵忐忑。 老左头看了我一眼,径直走到枣树下向上张望着。我害怕极了,心想他是不是在数他的枣子,如果少了他会回去取棍子呢?但是他并没有回去取他的棍子,而是从树上摘下两枚红枣递给我。我疑惑的看着他手中的红枣,又看看他的黑脸,没敢伸手去接,他见我不接,就把红枣塞到了我小罩衣的口袋里,然后若无其事的走了。 我看了看红枣,又看了看青枣,在青枣上咬了一口,很硬,没有什么味道,看来不是好吃的东西。我将枣子都揣在小罩衣的口袋里,后不知所终。 等到满树的枣子都变成了红色,老左头拿竹竿把它们打下来,装在篮子里给大家吃。爸爸吃了,妈妈也吃了,他俩交口称赞,我也拿起一枚吃了,又甜又脆,不似青枣那样有种棉絮的感觉,才忽然想起爸爸说过的话:偷来的东西不好吃。恍然大悟,不禁惋惜起那两枚不知所终的红枣来。 (二) 睡得正朦胧的时候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发现我被扔到了冰凉的炕梢。天还没有亮,屋子里打着灯,好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围着妈妈忙碌着,她们冷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而妈妈却在痛苦的呻吟。恐惧侵袭着我的每一根神经,忽然我好像听见了一丝奇怪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大,一开始嗡声嗡气的,后来就点像“吱吱”的叫声。这时爸爸端着一盆水走进屋来,我一下子跳起大叫着:“爸爸爸爸!有老鼠!”爸爸赶紧放下脸盆把我塞进被窝说:“别怕,不是老鼠,是妹妹。” “妹妹?”我满腹狐疑蜷缩在墙角,“妹妹是谁?她从哪儿来?为什么她来了那些白大褂就来了?为什么妈妈会那么痛苦?”看见爸爸,困意渐渐占了上风,恐惧退去,我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冬月灿烂的阳光照在炕上,妈妈安静地躺着,旁边有一个粉红色脸蛋、头发像火苗一样的婴孩。一切又都是那么安详与美好,昨夜仿佛就是一场梦。 我感觉后背一阵寒气袭来,回过头去看身后那面墙,上面蒙了一层白色的东西,我用手指去抠,它们白莹莹地嵌在我的指甲里。“妈妈,这是什么?”我扬起小手给妈妈看。妈妈睁开眼睛费力地看了一眼说:“叶儿,那是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