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秋天 母亲一早打来电话,让我回去帮她扯花生。我看看窗外,太阳还没出来,但今天不会有南风吹来,这天一定够热,但我不能拒绝母亲,我已经多久没回去看望她了,她也差不多一个月没来我家了。 我看女儿还在熟睡,知道她的作业还多,于是,自己梳洗完毕,准备出发。出门的时候,在她耳边轻声问她:佳佳,你去外婆家吗? 她翻了个身:不去,我还有好多作业…… 她又睡着了。跟着就起床吧,吃了早餐赶快做作业,妈妈走了哈! 恩。 在附近的菜市场买了10斤葡萄,买了些点心,还有半只烤鸭,然后坐公交车朝故乡奔去。途中,母亲再次打来电话:你不来了吗?来,怎么不来,已经快到了。 哦。快点,太阳出来了,很热的。 故乡有一段土路,这段土路充满了我太多的童年记忆,阳光下,我穿着高跟鞋走在上面,没有回音,没有脚印,却留下一串小坑(鞋跟踩的)。池塘的荷花已渐凋零,荷叶还幽幽地绿着,蛙声不见,故人不见,只有我的影子在阳光下漫步独行?不,其实我在赶路,赶着回到母亲的目光里。此刻,我的内心拥有千言万语,却又不能言说岁月之疼。 村庄,一直醒着。还是当初的模样,只是低矮的草房都不见了,全是两层的小洋楼,安静地独立在零星的竹林旁边,一只,两只,灰色的土狼狗安静地趴在门边,阳光下微眯着双眼打盹,我轻轻地走过,没想到还是引起一阵,甚至一片竹林的狂吠,吓得我不敢看它们的脸色,不敢回头。走过那片竹林,就望见对面土坡上母亲的身影正在阳光里弯腰,还有那两间老房子在阳光下苍老着,当年,父亲和母亲好不容易修筑的一楼一底不见了,因为两年前一条货运铁路突然从故乡穿越而过,政府强制拆迁,赔偿了微薄的房屋补贴,青苗补贴。一砖一瓦,一墙一壁,都是父母的心血,就轻易被拆迁队伍粉碎在父亲的弥留之际,父亲,眼看着铁路开过来,然后,铁路眼看着父亲离开…… 我安静地走在温软的土路上,聆听周遭的阳光落地的声音。两旁的稻谷已经沉甸甸,仿佛阳光下羞涩的花朵,纷纷低下头来思念。即将收获的季节了,金黄金黄的时光啊!我突然拥有一种被幸福包围的感觉,故乡总是这样无遮无拦地将我拥抱在怀里,呈现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温暖,天然,质朴的画面里,我被融化了,我被俘虏了,尽管那一阵炊烟渐行渐远在童年的梦境里,可是我,分明又穿越了过去。 我要跨越那条铁路,才能抵达母亲的花生地。可是,我跨不过去。只能围绕它的周围找路,找一条新生之路去抵达已经苍老的土地。嫂子说要从铁路桥下边的荒草里绕过去,于是,我去绕,却不小心绕到别人猪圈的背后,没有路,只有一阵阵猪粪味不断充斥我灵敏的嗅觉。 又绕回去,从一条水沟坎旁边的乱草里爬上山坡,终于看到母亲。母亲说,你去那边小桉树下摘花生吧,我已经抱了花生苗过去。 那你呢? 我习惯太阳了。 那我把草帽给你吧,嫂子给我的。 不带,带着更热。 我在小桉树下摘着花生,其实这些小桉树根本抵御不了这热烈的秋老虎,除非两年以后。但母亲说总是要比直接在阳光下好一点点吧。 有些花生已经发芽了,还有很多老姆虫掏空的花生壳,再不扯就颗粒无收了。这些花生基本上都面目全非,都不知道选择哪一颗,都太丑了。 母亲说,这些年都不知道怎么了,地里的庄稼,不管什么都特爱长虫,必须经常打农药,比如,这花生,玉米,必须在地里洒腐烂丹,这老姆虫什么的才没机会出生。 吃了这花生,对人体不知道有没有伤害?这腐烂丹的名字,听起来就真够骇人的! 前年,这一片地,我洒了一斤腐烂丹,管了两年,今年挖地的时候,我看没有老姆虫的影子就没洒,没想到,现在钻了这么多老姆虫来。如果洒了那个东西,花生长得可漂亮干净了,所以,以后你买菜什么的,千万挑有虫子,或者虫洞的…… 嫂子在山坡下喊:妹子,吃饭啦! 我们赶忙收拾回家去,因为肚子饿了嘛!看母亲也累得够呛! 我背了一篓花生,母亲背了一篓未摘的花生苗,踩着乱草,沿着铁路边缘回到老屋。我将花生晒在院子里,然后,与嫂子,与母亲一起吃饭,三个人的午饭,简简单单,也挺香的。很久没有在故乡的老屋里吃饭了,想起父亲,眼角有一些湿,但没让她们看见。 刚吃了饭,母亲也不休息就去小桉树下摘花生,这两年花生价钱不错,周围有不安分的人偷鸡摸狗。我也赶紧摘了母亲背回来的花生苗,去叫母亲回来休息,午后的太阳太烈。 可是,母亲说,我再扯一些吧,我们背到火车桥下摘,那里凉快。 整个下午,母亲就这样来回往返花生地与桥下,根本不想休息的事。母亲不让我扯花生,说这地太干燥,花生不容易扯起来,你就在桥下摘吧。我沉默了,我知道我无法与母亲相比,哪怕这年龄的差距,我依然比不过母亲的农活。每次背了花生苗到桥下,她就拼命喝一大口水,然后,坐在荒草上,与我摆一会龙门阵,我不让她摘花生,叫她就坐在那里休息。水没了,她又抽空回去装水,顺便拿来一串我买的葡萄,她让我也吃,我说不吃,我天天在家里吃呢(我知道母亲喜欢吃,太少了,我吃一颗,她不是就少吃一颗)。 午后的整个村庄与田野都是安静的。除了偶尔,有火车从头顶轰隆隆经过,我坐在桥下,仿佛惊天动地……。 桥下,特凉快了。我得空的时候,就弯着腰在桥下走走,看看。没想到桥的“二楼”,居然有人在午休,悄悄问了母亲,居然是隔壁邻居,那个跑了老婆,女婿拐走女儿的补锅匠。还好,我发现了这个秘密,不然,后来他不断翻身的声音从桥身里发出来,一定吓得我半死,狼狈窜逃。听母亲说,他和他那个一辈子都没找到老婆的弟弟总是白天睡觉,晚上就在铁路线上晃悠,不知道在寻找什么,发现什么?,难道他们在肆意攻击铁路?他们对这铁路不满? 这些都是两个老男人心中的秘密,我们无从知晓,只是感觉这桥下越来越不安静,他整个下午都在翻身,好像是用木板和塑料布铺着,不然总是发出阴森可怖的声音…… 下午五点多了,阳光柔软了许多,我不想让母亲总是背来背去,更不想在桥下充满那越来越浓烈的恐惧。于是,将背篓背到地里,坐在母亲身旁,一边摘花生一边与母亲说话,仿佛又找回了童年的安全感。 母亲看起来挺累了,她说,我们把这角落里的花生扯了就回了吧,剩下一小片,明天一早我来扯。我说:你坐下来摘花生吧,我来扯。 你扯不起来的。 我试试吧,一试居然还行,只是还要用手指挖一下土,还有花生藏在里面。 一口气扯了那片小角落的花生,累得我晕头转向。哎,我确实不如母亲啊,再扯一小会,就可能要了我的命,母亲居然坚持了一整天,而且之前,每天都回老屋帮嫂子拔青豆。 女儿打来电话,问我回家不?我说不回,太晚了。 与母亲一起在老屋收拾花生,然后,与母亲一起回街上的租住屋。沿着那条曲折的小土路,短短的路程,我与母亲走来却充满了艰辛,路,不见了,荒草早已淹没了路。曾经,年少的我,整整走了三年的小泥路,无论晴天雨天,都始终默默送我上学,放学。原来的路,温软,干净,宽阔。而如今,荒草丛生,路,不再有。 村庄里的人们,将泥路遗忘,都纷纷朝宽阔的大马路上,摩托车,电瓶车,或者一元钱的公交车,或者开着自家的小轿车,它们会带你去任何地方,而且速度超快…… 还有少数人,还是会走在这荒草里,走在苍老的背影里,默默,默默。
2011年9月
作者:龙水蓉,现居成都龙泉。生活之余,爱好散文诗歌的创作,偶尔有文章发表于《东方作家》、《西部》、《现代青年》、《文坛轻骑》、《掌篇》、《芙蓉锦江诗歌论坛》、《诗歌月刊》、《拉萨晚报》、《读者报》等等;《相约西藏去放牧》之《聆听雪山》,《请让我为您点亮一盏烛光》之《请让我为您点亮一盏烛光》《咫尺天涯,咫尺的痛》等等。 通联地址:成都市龙泉驿区红岭路151号4栋4单元12号
邮编:610100
电话:13550205660
QQ:492930390 邮箱:longshuirong2001@yahoo.c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