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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紧依莲花湖,小村里充盈着淡淡的水气,还有丝丝缕缕的荷香。晨光里,鸡啼鸟鸣,锅碗瓢盆地启开一天的油盐酱茶醋;落日里,昏黄后,孩子老婆热床头地享受属于草根的天伦。斑斓的麦粒色和菜花黄里,小村的人们演绎着最真的自己。
天空偶然划过的飞鸟如跳动的五线谱奏出了小村如水的乐章。一支支酸甜苦辣顺着绕村的娘娘河弯弯流淌;一首首喜怒哀乐随着袅袅升起的炊烟在空中蒙蒙散去;一曲曲前尘后世跟着柳梢的月头扁了又圆,圆了又扁。
寡娘的爱
太阳火辣火辣的刺眼,没有一丝风花儿,人们就像卷了的树叶样搭拉着,蔫了。这样的午后,呆在家里睡个午觉或者坐到巷头树荫下纳凉,才快活。柳婶却不能闲着。她匆匆吃过饭,丢下饭碗,扎上头巾,拿起担在院墙上的篙子,急急忙忙往田里赶。 地上腾起阵阵热浪, 船行在河心更热——头上太阳晒,脚下蒸气喷。汗水从眉毛上滴进眼里,涩涩的盐人。柳婶撩起衣角擦了擦,眼睛更湿了,热热的,她又想起了伢子他爸。
伢子爸爸是个做农活的好手,往日柳婶只跟在他后面搭搭手,做些下手把子活就行了。至从他生病后柳婶一个人挑起了家里的大梁,家里地里忙得团团转。没想到无情的病魔倒先夺去了伢子爸爸的生命,也夺去了这个家的希望。柳婶没有忘记伢子爸爸最后的叮嘱,她要尽其所能地培养自己的伢子,再苦再累也要支撑着这家。
柳婶紧一篙子慢一篙子的终于把船撑倒打麦场,空旷的打麦场上只剩下她家那个高高的麦秸堆,别人家的麦秸老早捆好运回家了。昨天她已经顶着日头捆了一天了,今天肯定还是弄不完的。柳婶子用叉子把大堆子上麦秸拢成一排排的小码子,准备等会一起捆起来,挑上船。心里计划着大概明天再弄个上午就差不多了。偶然回头,发现身后一个人正在那低头捆麦秸,而且已经捆了一长溜了。那人好像是屋后的水生,赶忙上前打招呼:“他水生叔,你放鸭的怎么跑这来了?”水生继续捆麦秸,头不抬:“正巧我的鸭子放到这,反正在船上睡觉也没事。”就这样柳婶拢麦秸,水生捆麦秸,一个下午就过去了。临晚,水生帮她把一船麦秸码好了,还嘱咐她“上风篙子下风棹”, 船载高了不好撑,得小心点,。
以后柳婶去田里做活,几乎都能很巧地碰到水生。水生不是帮她做这,就是帮她做那的,柳婶不好意思地说,“他水生叔,你帮咱干活,咱也没什么谢你,真不过意哦!”水生脸红红的,声音低低的说,“咱一个人就放鸭子也没其他事做,看你一个女人拉着两个伢子挺不容易的!”柳婶听了,顿时脸也红了。
一天水生突然对柳婶说“咱妈帮咱看中一女人,让咱今天去相亲。”柳婶说“怎么不去啊?!”水生回“咱觉得那女人,没你好。”柳婶深深地埋下了头。柳婶感觉,这天迟早回来的,她对水生说“他叔,咱知道你心眼好,对咱是真心实意,可是咱有两个伢子念书呢,负担重啊!”水生马上说“咱知道,咱不怕苦。”柳婶推说要回去跟伢子和伢子爸商量商量,暂时不提这事。
柳婶回去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一个人日子苦点累点都能挨过去,可是两个伢子正长身体,念书的时候,不能太苛刻他们啊!再说,伢子他爸再三叮嘱要让伢子他们念好书的。她在伢子他爸牌位前点上三株香,“他爸啊,水生想帮咱领伢子过日子,你不同意的话就让咱头疼、肚子疼、吃不下饭,咱就不做那丢人显眼事。”
一晃好多天过去了,木婶好好的,头不疼、肚子不痛,柳婶晓得那是伢子他爸对水生和她的事没意见。柳婶再焚香在伢子他爸牌位前祷告“为了咱伢子能够去读大学,咱对不住你了,你知道咱一个女人真的没那么大能耐......咱不是好女人啊。”
柳婶和水生商定,年底化了伢子他爸的牌位,来年春天就把水生接到家里一起过日子。有了一起过日子的打算,水生帮柳婶干活也不再躲躲闪闪的了,他们一路来一路去,俨然一对恩爱夫妻。一时间,水生和柳婶的事在村里传开了,人们私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小村流传着一种说法:寡妇的婚姻不能插手,更不能做媒牵线。如果谁沾了边,不是缺德就要倒霉。
水生和柳婶的事也传到水生娘的耳朵里。
水生娘出生在富农家庭,小时候读过几年私塾,是村里少有的能识文断字的老太太。年轻时的水生娘要人品有人品,要针线有针线,就是一个“富农子女”的成份害得她低人三等,抬不起头来,最后委屈下嫁给了村里放鸭子的水生他爸。直到“根正苗红”的水生出世了,她才得以抬头做人。如今水生四十好几了还没成个家,让她迟迟的享受不到含饴弄孙的快乐,她心里急得慌哩。水生娘一心要找一个能帮水生养伢子的好女人做婆娘,常托人东村说媒西村牵线。听说儿子和柳婶相好,水生娘坚决反对,甚至以死相挟。她不同意的理由很简单,怕她儿子老了以后没个好收场。水生娘说她亲眼见过,一个男人年轻时做牛做马的帮一个寡妇领一趟儿女,孩子大了由不得娘,一脚踢掉拉扯他们的晚老子不管。那老头最后死在村口草垛里几天才被人看见,那个可怜,那个惨!水生娘说,自己养的伢子亲,不怕老了以后不给饭吃,没人管。
这天水生娘把水生叫到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唠了大半夜。面对白发苍苍的老娘,水生动摇了。他想,老娘这辈子不容易,老爸丢下他们后,老娘整整守寡30年,为的就是他水生。在老娘的心里,水生是她的心头肉,水生好好成个家就是她活在这世上盼头。娘老了,还要为他老以后着想,水生觉得自已对不起老娘。水生渐渐断了和柳婶的往来,还随老娘去外村相了几次亲。
一天水生和一女人热乎乎地走在路上,遇到路过的柳婶没说一句话,权当着陌生人擦肩而过。柳婶心里好憋屈,她想不到水生是这般无情之人,悔不该当初一时心软坏了自己一世的名声。
柳婶忧郁了脸,憔悴了心。她又焚香祷告了,“伢子他爸啊,做出那丢人显眼的事,我后悔死了。我不该指望别人帮我领伢子的哦! 我不知道他是这样说话不值钱的人啊!......”
也奇怪,不久身体棒棒的水生好好的就躺倒了。去医院检查,结果是跟柳婶男人一样的坏病,走的时候瘦骨嶙峋样子很怕人,表情很痛苦,一个劲地叨念“对不起她.....”(村里人都说是柳婶男人附身报复来的)
水生娘抱着冰冷的水生嚎啕大哭,“儿啊,是娘害了你啊,娘不该阻挡你的念想的......”不久,水生娘硬把自己活活饿死在床上。三天后被人发现,村里以五保户的方式处理了她的后事。
柳婶的儿女读完初中相继从学校出来,一个在镇里小厂上班,一个跟别人学了手艺在外打工。头发花白的柳婶倦了,累了,常燃一柱清香祷告,“老天爷,求求你保佑我的伢子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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