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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瘦骨寒梅 于 2010-10-5 16:05 编辑
第三章:温馨的家庭
第一节:父亲
从小我就十分敬畏父亲,他很严肃,但对我们也很关爱。他背有点驼,常年穿着长衫,戴着老光眼镜,留着长长的一小撮胡须,给人一种慈祥可亲的样子。听说我父亲出世前我祖父就殁了,是当时人称的“遗腹子”。家境十分贫寒,完全依靠外婆家度日,他有一个姐姐,十三岁就出嫁了。姐夫家是个穷屠夫,杀猪卖肉为生。他每天去姐夫铺子上守着,姐夫见了便从钱柜里抓几个小钱给他,他便用这个钱给祖母买鸦片烟和生活。
到了十多岁便由堂叔介绍去了成都学织锦手艺。由于为人聪明勤快,便提到柜上跑事,招待应酬来往客商。这段时间的磨练,他学会了许多礼节和诚信经营之道。也练就了一手好字,特别是珠算,简直找不出第二个人能与他比赛。他可以双手同时拨打加减乘除,在加减上,你能报多快,他能打多快,而且绝对准确。解放后县里还专门请他去帮助算账呢。
他经历了辛亥革命,目睹了满清王朝复灭,眼见了民国诞生。对封建社会的腐朽深有体会,因此十分崇仰西方文明,时不时地要向我们摆起英国人办的邮差如何如何好。他早年生活我不知道,但在他的用品中有不少的琴、棋、书、画。有象棋围棋,有很多上等的扇子,而且全是请当地一些名家题字绘画;他嗓音不好,但乐器还不少,有月琴、洞箫、缰丝笛子,云板、胡琴;还有雕刻制作精美的乌笼、蟋蟀笼。。他的书很多,有精装的四大名著三国、石头记(红搂梦)、水浒、西游记,还有聊斋、辞海等许多许多。我还见过他过去穿的天兰色毛华达呢背带西裤,后来被我二哥拿去穿了。在我记事中他很有儒雅之风,在生活上很追求高品味,更十分讲究仪表。后来他虽然穿的是布衫,但总是熨的伸平的,随时保持着整洁,而且缝制尺寸很严格,两件套起穿时要整齐,不能掉一节露一片。
我真佩服他,祖父又没有给他留下什么产业,又没有条件供他读书,但他却有那样广泛的知识。要说我能有点素养,首先应感谢父亲对我的熏陶。他能靠与富商大贾打工供养我们全家,而且使我们受到一定的教育,的确不易。他是一个十分本分宽容的人,一生中从未见过与别人争吵,也不说东道西,沾染是非。他从不趋炎附势,欺贫侮弱,我从没见过他到那个权势人家卑恭屈膝。在我们生活最艰难时,他驼着背,坐在那个最原始又原始的印刷架上,夹作厚厚一叠纸,放上一个刻着小学生作业课本的方格的木板,用刷子涂点红色,放上一张纸刷一下,然后又再刷一张,最后装订成册出售,赚点手工钱。有时也同几个年龄相当的人在茶铺喝茶,打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纸牌,有时也下下棋。也许他见的太多了,什么热闹的地方他也不去挤。大有一种冷眼观世界、安然度晚年之态。
他很爱我,把他的一切希望全寄托在我身上。我记得大概三、四岁时,他在成都给一个大贾管理木材仓库时,一直把我带在身边,没事时就教我背唐诗,也经常给我讲故事,还检查我的功课。
他的知识虽远比不上什么学者,但九流三教似乎样样皆晓。他眼光敏锐,但不张扬。他从不相信什么共产党杀人放火,共产共妻等无稽谣言。历经几个朝代的兴衰变迁,他更崇敬共产党。在时局尚不稳定,在乡上第一个送我参军,这点可看出他对新生政权的态度。
解放后他仍然过着自力更生的生活,摆一个小烟摊,减少儿女负担。每天早饭后就慢慢地打开铺板,坐在烟摊后面的椅子上,头上留着白发,向后披着,下颌蓄着银须,穿着一身只有戏台上才能见到的长袍,戴着老光银镜,看着书报,安祥慈仁,大家尊称他是老太爷,真是镇上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二哥离婚参军后,他又承担了对长孙的抚养。1960年国家天灾人祸双临,他饿得在床上起不来,但也不许给我写信,怕影响我的工作进步。我真的不知毛主席立志救民众于水火之中,但却饿殍遍野,心安吗?我休假回家见了才把父母接到部队渡过难关,保住了小命。儿女们大了,他从不包办干扰儿女们私事。放手让儿女自已去闯。他很少对子女提出什么要求,唯一的希望就是儿女成才,有个出息。
1969年,是他最不愉快的一年,物质高度匮乏,多次给我提出想喝点茶,但我就无法满足这小小的要求,至今也感到羞愧,心力交瘁一死了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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