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老树昏鸦 于 2011-7-31 08:42 编辑
雨洒清明 我是在清明节的前一天回到故乡的。离家的日子越久,思乡的情绪便越是浓烈,回家的脚步越近,关于故乡的记忆便越是在眼前活跃清晰起来。 村前的小河已经干涸多年,河边的杨柳不见了踪影,简陋的小木桥也不知在哪一年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钢筋水泥的模式化建筑。村边的菜园和池塘早已是一片民居,只能在记忆中搜寻当年的风貌了。打谷场边的几株老枣树还在,老态的树身和苍劲的枝杈,仿佛向世人诉说着世事的变迁和岁月的无奈。小巷深处是老屋的所在。当年这里紧靠村边,门前是大片的枣林和菜地,如今老屋的位置已是小村的中央地带了。早年分家时,老屋划归在三弟名下,后来墙面贴了瓷砖,铝合金取代了木头门窗,老土炕换成了新式木板床,堂屋的房梁上,也不见了燕巢和吊挂的饽饽篮子。院子里原本是有几株枣树的,有一年母亲闹病,吃了好多药都不大见效,好好犯犯,弄得全家人很是烦忧。一向倔强的父亲也犯了愁,花钱从邻村请来一位风水先生,那先生酒足饭饱后对老屋左量右看,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那几株枣树上,他说这一行枣树正好将院子分成两半,对主人大有妨碍,况且相书上也说,桑枣杜梨槐,不宜进民宅。父亲如梦方醒,不顾母亲的反对将院里的枣树砍伐一光。说来也怪,从此母亲的病静真的好了起来,直到父亲去世后才又一次犯病,并且最终让她离开了这个世界。 父亲和母亲走后,每年清明我总要到坟上给他们烧纸,十几年来似乎只间断过一次。坟地原先离村很近,早年间坟边曾有一条小路直通村东的刘爷庙,这位刘爷的家族渊源不得而知,相传是本地一位乡医,曾妙手回春救治过不少平民百姓,因此受到乡亲们的顶礼膜拜,使得刘爷庙在很多年里一直香火鼎盛,这条小路也因此有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名字——烧香道。前些年本家一位经商的二叔发了财,我也在恢复高考的第二年金榜提名,于是这坟地在村人眼里便成了风水宝地。可惜这坟地离村太近,改革开放没几年就被一幢幢新屋包围,无奈之下,只好将坟地迁到了离村很远的牛村洼里。这牛村洼低洼盐碱,十年九涝,十几里之内没有村庄,我从小在洼里拾柴割草,摸鱼捉虾,将来有一天还要长眠在这里,想来很有些宿命的味道了。几年前一片高楼在距离坟地不远处拔地而起,并且迅速向四周蔓延开来,那是新兴的一个工业开发区,我疑心照此下去,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去坟地的路上,晴朗的天空渐渐阴沉下来,且不时有零星的雨滴落下,印象中每年的清明总是要阴天或者下雨,仿佛是在阐述和印证天人合一的古训。想起杜牧的清明诗,心情陡增郁闷和伤感,有人曾把它删改成这样的句子——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读来倒也别有一番情趣。故乡有句农谚:雨洒清明,必定收成。蛰伏了一个冬天的麦子此时已焕发了生机,绿油油的遮严了地皮,勤劳的农人们在施肥浇水,用不了多少日子,金黄的麦浪又会给乡亲们带来一个好年景。远近的坟地上有添坟的男人和烧纸的女人,耳边不时传来爆竹的钝响和哀婉的哭声。父母的坟前荒草凄凄,看着这一掊黄土,眼前顿时浮现出父母的音容笑貌,也想到了自己的旅程和归宿,刹那间所有的喧嚣与荣辱全部化为乌有,只留下心头的隐隐作痛和对人生的透视与感悟。默默地点起一沓黄纸,情不自禁地跪下去,鼻子一酸,泪就流了下来。 上完坟回到村里,天已近晌午,天空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放晴。村口的墙根下几位老者正在负曝闲谈,当年离开家乡时他们正值壮年,生龙活虎的样子恍如昨日,转瞬间一个个都已是老态龙钟了。一一敬过烟后,便和他们攀谈起来。问过我的工作和收入,话语间便流露出些许羡慕和不平。离家多年,我知道我和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很深的隔膜。他们仅是看到了我的光鲜和体面,哪里知道我的难处和苦衷,更不会相信烦上心头时我对他们是多么羡慕,而且不止一次萌生过解甲归田的念头。这在他们看来,实在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当初拼尽浑身解数离开故乡,如今又苦苦思恋着这一片热土,这其中的奥秘和情结,我怕是到死也纠缠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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