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若之死
一
剑侠风吹雪和青儿夫妇从背阴面来到了山顶。
乍到山顶，他们眼前一亮：终于见到天了，见到光了。
他们已在山的阴面爬了将近一个时辰，阴面的树木茂密，茂密得乱七八糟，没有阵势，没有方向，黑压压的树叶在凄惨的寒风的呜呜哭声中把头顶上的一点点光亮切割得支离破碎，影影绰绰地伴随着无边无际的阴暗。
在山顶上，风吹雪和青儿惊讶地发现，山的阳面至上而下覆盖着一片温柔的绿色，绿得仿佛铺满了一层淡淡的花香，绒绒的，絮絮的，仿佛天仙为山坡披拂着一件锦缎披风。举目远望，只见山下是一个山村，山村氤氲着姹紫嫣红，清澈着小桥流水，馥郁着毛竹秀林，宛如一副淡雅的风景画。
二人兴奋起来，他们施展轻功，不一会就来到了村子。
村子里悠扬着美妙动人的鼓乐声，丝丝缕缕，沁人心脾。
村民们从各自的家里出来，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青儿拉住一个从她身边跑过的小女孩：姑娘，村里有娶亲的吗？
姑娘见是两个陌生人，答道：难怪你们不知道，今天是感谢若仙的日子，我们这是到若仙家里拜她去。
青儿问：若仙？谁是若仙？
小姑娘说：若仙就是小若，她救了我们整个村子，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边说边跑走了。
二
五年前。
后来，全村都知道小若自愿嫁给山鬼了。
小若已有了未婚夫，轩子，就要过门了。
小若没办法。她不能嫁给轩子了，她要嫁给山鬼。
嫁给山鬼是为了挽救村子里二百多户人家，一千多口父老乡亲的性命。
距村子一百多里以外的黑松山有一个山鬼，在把黑松山周围所有村子的人都吃完后，山鬼又来到了小若的这个村子。
那是一个春天的晚上，温柔的天气忽然被一阵恐怖的飞沙走石击打得呼呼作响，天空仿佛被一根巨大的皮鞭抽打着，村民们都惊恐地躲进了屋子里。
一会，一切都平静了，却马上又响起了沉重的脚踏地面的声音，胆大的人从门缝里一看，只见一个高三丈有余的山鬼，扑嗒扑嗒地掠过来。
山鬼围着村子转了一圈，眼睛所见是家家闭户，耳朵所闻是死一般的沉寂，甚至连家禽牲口吓得都禁了声。
山鬼暴怒起来，他嗵嗵地跺着脚，然后空气中就送来了裂帛一般刺耳的吼声：所有人都听着，我是山鬼，我要在你们村里找个黄花闺女做老婆，限你们三十天内选一个漂亮姑娘，不然，我就灭你们全村。
又听见一阵凄厉的鸡叫声，原来山鬼捉了一只公鸡，几下子将鸡毛拨了大半，然后咯吱咯吱地吃起来，吃完了，又吼道：如果你们不同意，我就先吃鸡，再吃猪，后吃人，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已经把好几个村子灭了，鸡犬不留，就是因为他们不肯给我老婆！
哈哈哈，一阵黑烟般的长笑，山鬼又飞沙走石地走了。
村子从此被山一般的恐怖压着，村民们的快乐日渐枯萎。
十多天过去了，山鬼吃光了村民们的鸡鸭鹅，又开始咀嚼猪牛羊了。
没有哪个姑娘愿意嫁给山鬼。末日象风一样逼近了。
有的村民提出远走他乡，可方圆几百里，山叠山岭衔岭，还没走出去，就饿死了。有的村民提出和那山鬼拼了，但，他们立刻就知道，拼命的结果仍是全村覆灭。
村子里的空气也惊恐得凝固了，大人孩子脸上都挂着愁云惨雾，叮叮当当作响，把他们惊惧得心肺如同裂开一般，他们已感到生命正在一滴一滴地被山鬼尖利的牙齿粉碎。
谁也不知道全村最美的姑娘小若是怎样经过炽烈火焰的燃烧后决定嫁给山鬼的，只是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他们听见小若家里传来了绝望的哭声，那哭声，把黑夜撕得一条一条的，在每一家的门前窗后抖动。
他们以为山鬼已开始吃人了，良久，他们抖着胆子，三三两两来到小若家里。
只见若隐若现的火把里，小若的父母抱着小若哭成一团，他们微弱的哭声疲惫得只剩下绝望的本能的啊啊的声音，仿佛他们的肉体已经彻底消失，已同那绝望的声音合二为一了。小若失神的眼光呆呆地不知道望着哪里，她脸上的泪水已将面颊流成凝固的痕迹。
轩子眉头紧皱地坐在门槛上，他的双手满是鲜血，那是他愤怒得击打门框的遗韵，他愤怒得扭曲的脸比黑夜还黑，仿佛因愤怒他周身的血都凝固成黑色并铺在脸上。
村民们这才知道，为了拯救村子，小若决定嫁给山鬼了。
他们感到震惊，甚至在那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这消息，无疑是晴天霹雳；继而，他们又如卸重负：他们终于有救星了，此时，他们感到恐惧的大山终于被救星搬走了，他们在松明的火光里，依稀看到了明天的太阳真是温柔；最后，他们就痛苦起来，因为小若在村里不但长得最美，同时也是个非常善良的姑娘，而且出嫁的日子也快到了，嫁衣就挂在窗子的后面，想到这里，村们民都痛哭起来，他们齐刷刷地跪在小若面前，一直跪倒天亮。
只是，村民们仍有几分担心，他们担心小若会忽然改变主意，因此，在感到些许快慰的同时，仍有坠涯般的提心吊胆。
村民们的提心吊胆是多余的。几天后，正是十五，月圆的夜晚，山鬼带走了它的新娘子。
村民们终于舒展开了满脸忧愁恐惧的皱纹，他们第一次切身感到与死亡擦身而过的惊恐与幸福。
山鬼再也没有来过，自此以后，村子里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花红柳绿，紫气东来，人们的脸色和笑容都红润起来，鲜亮起来（当然除了小若的父母和她曾经的未婚夫轩子）。村子也充满了温和鲜嫩的色彩，变得比以前更美丽了，连空气也变得白白胖胖了。村民们就说，这一切都归功于小若。
村民们就说，小若不但是他们的救星，还是个神仙，是若仙。
村民们就说，以后每个月的十五我们都要到若仙家里拜若仙，因为十五就是小若成仙的日子，我们不能忘恩负义，没有若仙，我们就都得死，以后若仙的父母也由我们供养。
自此，若仙的家就成了圣地。
三年后，若仙的父母由于思女成疾，双双告别了人世。
若仙家仍是圣地，尽管起初村民们每个月的十五都来拜，尽管后来两个月拜一次，再到半年拜一次，最后就一年拜一次，但若仙家一直就是圣地。
三
五年后，若仙被风吹雪夫妇救回来了，她的家就不是圣地了，非但不是圣地，还成了刑场，执行小若死刑的刑场。
被救回来后的若仙已不是神仙了，她又成了小若。
小若被救回来后不久，村民们就决定烧死她，他们在小若家的小院里堆起一垛柴禾，柴禾中间埋着一根柱子，小若将被绑在上面烧死。
因为小若是个不洁净的女人，不但是身子不洁净，一切都不洁净。不洁净的女人就是灾星，能给村子带来晦气，带来厄运，带来灾害。
四
若仙家的小院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敬拜若仙的仪式还算隆重，小院里，摆着一张香案，香案上放着一个香炉，里面香烟缭绕，两旁是几个盘子，分别放着水果鱼肉面食。香案正对着的若仙家门的左边，垒了一个神龛，里面供奉着若仙的长生牌位，还有一套若仙曾经穿过的衣服。
鼓乐声结束后，敬拜就开始了，村民们一行行，一队队地渐次来到小院，黑压压地跪着，虔诚地向若仙的排位磕头如仪，磕完头后，就默默地跪在那里，首先感念若仙的恩情，然后祈求若仙保佑全村百姓。想到若仙的善良，若仙的恩情，若仙在山鬼那里遭受的蹂躏、强暴、折磨，想到如今他们自己的幸福是此刻若仙正在饱受的精神与肉体双重痛苦换来的，很多人，包括七尺男儿都流泪的。
他们知道，若仙的恩情他们一辈子，他们子子孙孙也是报答不完的。
风吹雪和青儿已从村民口里得知了原委，他们也非常虔诚地来到香案前，默默地向着小若的牌位鞠了三个躬。
敬拜结束后，风吹雪和青儿对那些还没有走的村民们说：小若真是侠肝义胆，为了全村百姓，不惜牺牲自己。你们谁知道那山鬼住在什么地方？我们要去杀死山鬼，把小若救回来。
就有村民疑惑地回答道：那个山鬼法力高强，你们两个人怎么是它的对手？
风吹雪微微一笑：我们是剑侠，我们也有法力。
这时，一个褴褛的男子扑到在风吹雪和青儿面前，放声大哭：大侠，你们快去救救小若吧，你们快去救救小若吧。言罢，把头在地上磕得砰砰响。
一个老者流着泪告诉风吹雪：他是轩子，小若未过门的男人，哎，当初就差半个月小若就过门了。小若走后，轩子这还是第一次说话，我们原本都以为这孩子疯了。
风吹雪忙扶起轩子，问道：小兄弟，你知道山鬼在什么地方吗？
轩子双眼陡然明亮起来，有火和希望在这明亮里明亮着，但只亮了瞬间，接着就熄灭了：我不知道，只听说在这南面一百里外的黑松山，半山腰有个黑松洞，我去了几次也没找到。
青儿安慰轩子道：小兄弟，别哭，我们会找到的。然后，她又对风吹雪说：相公，我们也别耽搁了，现在就走吧。
风吹雪点点头，又向村民们抱抱拳：父老乡亲们，我们先告辞了，无论怎样，我们都会回来给各位一个交代的。
村民们围拢过来，他们的心里酝起了希望，他们真的盼望若仙能回来，能回来还原为他们曾经认识的那个美丽善良的小若。只是，他们对风吹雪夫妇的话将信将疑。
大侠，你们一定将小若救回来啊。几个女人流泪恳求。
轩子更是泣不成声：大侠，你们告诉小若，她回来，我就和她成亲。
风吹雪道：你们放心吧。
话刚说完，风吹雪和青儿已是轻功到了数丈之外。
好了，好了，这下小若有救了。村民们惊喜交集地喊道。
五
下午，太阳仍然很灿烂的时候，风吹雪和青儿到了黑松山。
刚来到山脚下，他们就感到太阳仿佛正在被黑夜吞吃似的，陡然黯淡起来。黑松山，真是名不虚传，上山遍是奇形怪状的千年黑松树，长满树瘤的乌漆漆的树干，张牙舞爪的树枝，尽都如同扭曲的丑陋凶恶的巨蟒，密不透风的松针如同巨蟒尖锐的牙齿，把空气咬得东躲西藏，又给太阳的光线注满了毒汁，于是，太阳的光线就被毒死在了一根根的黑色松针上面。
风吹雪和青儿腾地跃上一片片黑大褂一般的松针，施展轻功，朝山上奔去，一边还睁大眼睛，仔细地透过松树之间那点有限的空隙搜索着黑松洞。
半个时辰后，终于，在一条巨大的山缝中，他们发现了黑松洞。
二人拔出宝剑，挺剑在手，走进了黑黢黢的洞口。
刚一进洞口，便坠入了一片地狱般的黑暗里，黑得仿佛二人忽然变成了瞎子，黑松洞很开阔，高约四、五丈，但因他们一点也看不见，只能一点一点地往前挪，这样小心翼翼往前挪了七八丈，一点点，就看见了光亮，那是不间断地在洞壁上插着的火把。
有了火把，他们走得就不磕磕绊绊了，又往前走了七八丈，就到了洞的尽头，这里比刚才经过的通道开阔许多，四周的洞壁上插着很多火把，灯火通明。
这不是个天然山洞，而是后天修成的，由此也可看出山鬼的法力和蛮力。
他们看见在洞壁的一侧，放着一张木床，有一个面目憔悴的女子正失神地坐在床上，尽管面目憔悴，但仍能看出这是一个美丽的姑娘。
风吹雪和青儿眼睛对视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就忽然一齐跃到了洞的中央，然后两人背靠背，迅速地转了一圈，只见洞里只有姑娘一人。
姑娘吓得忽地从木床上站了起来，满眼惊恐。
风吹雪把住通道尽头，青儿窜到姑娘面前，轻声地嘘了一声，然后小声问：你是小若？
小若惊恐地点点头。
青儿道：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风吹雪也来到小若跟前，问道：那山鬼到哪里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小若感到自己象在做梦，于是，仿佛在梦里似地答道：它出去捕食去了，马上就会回来的。
风吹雪向青儿道：你带着小若快走，我守在这里对付山鬼。
可已经晚了，只听沉重的脚步声橐橐地传来了，他们被堵在了山洞里。
六
风吹雪和青儿联手奋力搏杀山鬼，他们从洞里打到洞外，又冲洞外打到洞里，其过程危局重重险象环生，特别是在那段漆黑的通道里，更是如此。最后，他们终于将力大无穷法力无边的山鬼刺死了，不过，他们也受了伤，青儿伤得尤为严重：她的一条胳膊被山鬼打断了。
两天后，他们带着小若回到了村子里。
七
小若回来那天，村子里史无前例地充满了比过节还幸福的欢天喜地，充满了快乐。
风吹雪和青儿自然也非常高兴，因为青儿受了伤，所以，他们还得在村子里呆一阵子，等青儿伤好了以后再继续上路。
风吹雪夫妇暂时住在轩子家里，自从小若被救回来以后，轩子又恢复了当初的样子，他正欢天喜地地置办嫁妆，只等小若恢复一段时间后，就将她迎娶到自己家里。
小若暂时住在紫儿家里，村民们请紫儿好好照顾小若，他们不断地到紫儿家里看望小若，他们把小若当成了英雄，当成了凯旋的救星。
紫儿是小若最好的朋友，五年前，小若自愿嫁给山鬼的时候，曾有意为紫儿和轩子撮合，但轩子一直就忘不了小若，所以，尽管紫儿有意，却一直未能如愿。如今，小若回来了，小若即将嫁给轩子，紫儿尽管从心里为小若高兴，但不免仍有几丝淡淡的惆怅。
八
小若没能嫁给轩子，轩子最后不娶小若了。
小若回来七八天后，当最后一抹晚霞把最后一滴鲜血从天际流走的时候，小若才知道，她成了村子里不洁净的人，成了灾星，才知道村子里又充满了愁云惨雾，甚至比当年闹山鬼还要严重。
由于这个村子在小若跳涯自杀后不久就很快自行灭亡了，所以，对于小若如何从救星变成灾星就没有留下任何片言只语。
人们也只能从风吹雪和青儿的口述中知道个大概。
风吹雪和青儿也是七八天后才发现，村民们对小若的态度开始变了，他们非但不再关心小若，反而有意躲避她了，如果在路上遇见小若，开始还淡淡地敷衍几句，然后就迅速扭过脸去，匆匆走自己的路；后来，他们遇见小若就装作没看见，或者径直走过去，或者原路返回；再后来，他们看见小若就朝地上吐唾沫，呸，呸，呸，仿佛小若浑身沾满了牛屎，不吐就弄脏了自己似的；再后来，他们就直接朝小若吐唾沫，他们的唾沫既臭又腥，甚至有的唾沫由于愤怒的增加，成分里有一大半是痰。再后来，他们就直接骂小若，骂她不干净，骂她是山鬼的老婆，骂她是灾星，骂她会把厄运带给村民，骂她怎么还有脸活着，快去死了算了。他们还教小孩子唱一首儿歌：
山鬼的老婆是灾星
灾星回来要我们命
山鬼的老婆是毒蛇
毒蛇回来要钻被窝……
再后来，村民就一直决定在曾经的圣地——若仙家的院子里将灾星小若处以火刑，他们说，只有烧死小若，然后把小若的尸骨砸成粉末，才能祛掉晦气，祛掉灾星，祛掉灾难。
并且，他们推举轩子点燃那堆柴禾。
小若委屈得要死，她的天空碎了，碎成了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线的碎片，这些碎片在不停地绞杀她的心，她被绞杀得生疼。她再也不出门了，她盼望轩子能和她站在一起，只要轩子和她站在一起，她就什么也不害怕了。
可惜，轩子也把她当成了灾星，轩子不但决定不再娶她，而且还同意了亲手点燃烧死小若的柴禾。轩子觉得在全村里，他是最晦气的，因此，只有他亲手点燃柴禾，才能彻底除去他的晦气。
想到全村的灾星即将被烧死，村民们都高兴万分。
当然，这一切小若根本就不知道，她躲藏在紫儿家里，整天坐在门前，透过门缝，仍在眼巴巴地期望轩子的到来。她真是费解，无论如何也弄不明白究竟为何村民们对她的态度来了个彻底转弯。
只有紫儿，仍坚定地和小若站在一起，她一刻都没相信过小若是灾星，是晦气。在她心里，小若永远是为了拯救全村而牺牲自己一辈子幸福的善良的小若，是若仙。
风吹雪和青儿是无意中偷听了紫儿和轩子的一席话后才知道村民们的计划的。
那天晚上，风吹雪和青儿到村东头的河边散步，夜很黑，很低，迫迫地压迫着大地，由于担心小若的命运，风吹雪和青儿心情都很郁闷，他们默默地沿着河边走，一句话也不说。
他们走到一间废弃的草房前，忽然，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是紫儿和轩子。
——你真的不娶小若了？
——真的，她不干净了，她是灾星。
——灾星？可她救了我们全村一千多口人的命啊，难道你都忘了？当初她救我们的时候，我们不都给她跪下了吗？那时候你们怎么不说她是灾星？
——我怎么能忘？只是她根本就不该回来，她不回来，就是救星，如今她身上沾满了山鬼的晦气，灾气，她回来，只能给村子里带来灾难。
——可小若没回来之前，你不是天天盼着她回来吗？
——那时，那时，我也和大伙一样，不知道她已经不干净了，当然，不是身子不干净，而是，她整个都不干净了。
——那你也同意烧死她了？
——她只能死。
——她死了你就好了？
——我好了，全村也好了，包括你，也好了。
——所以你就同意亲自点火？你真的那么心安理得？
——紫儿，我们现在要烧死的已经不是她了，即使是她，也是不干净的她，是灾星的她。紫儿，以前我没答应你，是因为我还想着她，现在，她就要被烧死了，我答应你，烧死她，我就娶你。
——呸！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我怎么当初看走眼了，还看上你了！我怎么会嫁给你这个小人！
紫儿猛地从草房里冲了出来，一路朝家里跑去。
风吹雪和青儿那时才知道原来村民们已经决定要烧死小若了。
他们要保护小若。
九
尽管偷听了紫儿和轩子的谈话，但风吹雪和青儿并不知道村民们已密谋在第二天天一亮就将小若烧死。
第二天清晨，风吹雪和青儿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他们推门一看，只见紫儿家的院子里火把通明，喊声，骂声，哭声，交织在一起。
夫妻二人展开轻功，刹那间就到了紫儿家门前。
只见紫儿家的两扇门紧紧地关着，紫儿扑在门上，两只手死死地抓着两个门栓，身子就死死地挡在门前，不让她前面的几十号口人进去，那些人都是来捉拿小若的，他们已经疯了，疯得红了眼，轩子的眼红得最厉害，仿佛涂满了刚被宰杀的鸡血，他抱着紫儿的腰，想把她拖出来，紫儿也疯了，也疯红了眼，她狠狠地往后抬腿踢了轩子一脚，一边死命地挡着门，一边死命地喊：小若，快跑！快跑！
她是想让小若从后窗跳出去，殊不知，后窗也把守着一群疯红了眼的男人，还有疯红了眼的女人，他们在等着满身晦气的灾星小若。
小若已是在劫难逃。
但有风吹雪和青儿！
风吹雪冷笑一声，他冷冷地把装着宝剑的剑鞘指向那群疯子：看看谁敢挡我的道！
疯子们闪出一条路。
青儿来到门前，对紫儿说：好姑娘，把小若交给我们吧。
紫儿满眼是泪地瘫倒在地上。
青儿推开门，只见小若如同一棵枯柴一样坐在一个凳子上。
小若，跟我们走吧。青儿轻声说。
青儿把小若带出了草房。
看到小若出来了，那些村民们眼里迸出了仇恨的火星，他们跃跃欲试地想扑过来，却又慑于风吹雪和青儿的宝剑，只能狠狠地，恨恨地看着他们往院子外面走去。
几个青壮的汉子跟了过来，包括轩子。
风吹雪唰地拔出宝剑，吓得轩子扑地跪在地上：大侠，别，别杀我！
风吹雪冷笑一声：我平生最怕的就是脏了我的剑。杀你？杀你们这些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无耻之徒？你们不配！
他们走出了院子。
小若木然地环视了一下，木然得眼眶里的眼睛仿佛不是她自己的，而是一双假眼，是一双木头眼，事实上，她什么也没看，也不想看，她只是在最后离开的时候环视一下而已，仿佛是一个习惯。
小若木然地跟着风吹雪和青儿往远处的高山走去，翻过大山，也许就是另一个天地了。
他们走远后，村子里那些愤怒的疯子们将紫儿砍成了肉酱，他们感到即使不能烧死小若这个灾星，起码也杀死了她最好的朋友，他们还将紫儿和小若的房子点火烧了。
他们心安理得了，他们感到幸福就在手边，已是唾手可得了。
十一
半个时辰后，风吹雪夫妇和小若登上了大山的半山腰。
左边不远处往外突着一个高崖，涯的下面是山涧，小若指着高崖对青儿说：以前，村里的孩子上山不认得路，找不到家了，孩子的爸爸妈妈或者爷爷奶奶就站在高崖上，喊：回家吧，回家吧，孩子就认得路了。
小若笑了，笑得很灿烂，很舒心，很天真。
这是今早风吹雪和青儿第一次看见小若笑，他们也长长地舒了口气。
青儿趁势问道：你爸爸妈妈也找过你吗？
小若甜甜地一笑，说：找过啊，真是很准的，喊完后，回家看看，孩子已经在家里了。
风吹雪陡地感到不妙，还没等他出手，小若已经疾步跑到了高崖边！
小若！
风吹雪和青儿一起喊道。
小若站在涯边，她转过头，温柔地看着风吹雪和青儿，笑容灿烂地说：谢谢你们，你们是好人，只是，我已经不认得路了。
青儿泪流满面，浑身颤抖地靠在风吹雪身上。风吹雪紧握拳头，握得叭叭作响，他们的心被揪都很疼。
小若又抬起头，望着天上柔和的阳光，轻轻地喊道：回家吧，回家吧！
小若象一片花瓣一样，柔柔地，悠悠地，朝着山涧飘了下去，然后，在柔软的绿茵中间，她把自己浑身洁净的鲜血开成了灿烂的花朵。
回家吧——回家吧——，山的回音在萦绕。
这时，山脚下的村子里传来了厮杀声，哭喊声。
风吹雪和青儿一路轻功回到村子里，却见村民们都在生孩子，包括男人也在生，那些被生出来的孩子，活脱脱就是他们曾杀死的山鬼。
青儿问：相公，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将这些山鬼杀死啊？
风吹雪悲哀地摇摇头：晚了，他们很快就会自相残杀全部死光，最后一个也不剩的。
夕阳下，风吹雪和青儿采了很多野花，他们将野花编成一件美丽斑斓的衣服，还在上面用绿草做了缎带，然后，他们请一群喜鹊衔着花衣，温柔地穿在小若美丽的身体上。
小若开得很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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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0-9-12 1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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