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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温经典之《为了那一夜的爱》 [复制链接]

一棵泡菜

主楼

发表于 2010-8-17 17:1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左拉是十九世纪自然主义文学大师，自然主义文学是主张一切按照事物原样子进行写作，在艺术形式上主张排除技巧。虽然左拉长时间被遮在巴尔扎克和雨果这两座不可逾越的大师后面，虽然他的长篇系列《卢贡-马卡尔家族》或多或少是受着巴尔扎克《人间喜剧》系列的影响，但《卢贡-马卡尔家族》中的第七部《小酒店》、那篇长期研究酗酒后果所写的巨著一举成名后，左拉的风头丝毫也不逊于任何大师，不仅仅在长篇有所建树，左拉在却中短篇小说创作也是十九世纪法国短篇文学的领军人物，其中的《陪衬人》国内是家喻户晓了还有偏重于情欲研究的《为了那一夜的爱》、《娜依丝。米科莱》，以及《南斯塔》、《磨坊之役》等，都是其短篇的佳作。

但我个人非常喜欢和推荐则是《娜娜》和《妇女乐园》两部，作为小说的阅读，我们大可以追求一种感官的美的享受，而不是研究批判现实主义的意义。左拉非常偏重和擅长情欲的研究，法式惯性浪漫的思维，与英式劳伦斯坠入红尘的务实性欲不同，左拉要表现的是一种情欲“一种巨大的情欲由什么构成？人们如何理解一种巨大的情欲？情欲的产生，它在男人和女人身上有什么效果，它意想不到的种种波折，这种永不互相了解的一些人之间的情欲，最后它怎样结束？”

在《娜娜》一书中，这种对人类情欲的原始欲望，用文笔洋洋洒洒个透彻：“从她身上发出的一股春情，如同从发情期的动物身上发出来似的，总是在不断地扩散着，充斥了大厅。在这样的时候，她的每个微小的动作都能燃起人们的欲火，连她的小指头的动作都能引起人们的肉欲。一些人弓着背，背在颤动着，好像有若干看不见的琴弓在肌肉上抽动，长在他们颈后的细发，仿佛被不知从哪个女人嘴里吹出来的温暖而飘忽的气息吹拂得微微飘动。福什利看见那个逃学的中学生，由于情欲的冲动，从座位上站起来。出于好奇心，他看看德。旺德夫尔伯爵，伯爵面色苍白，嘴唇抿得紧紧的，又看看胖子斯泰内，他那中风般的脸简直像死人一样，再看看拉博德特，他像一个马贩子，带着神奇的神态用一只望远镜在欣赏一匹完美无缺的母马，而达盖内呢，两耳涨得红红的，乐得摇头晃脑。随后，他又向后边看了一会儿，他对在缪法夫妇的包厢里所看到的情景感到惊讶：在皮肤白皙、表情严肃的伯爵夫人后面，坐着伯爵，他把身子拉得高高的，张着嘴巴，脸上布满红色斑点；他的旁边，坐在黑暗中的舒阿尔侯爵，混浊的眼睛变成了猫眼睛，发出闪闪金色磷光。人们感到窒息，大伙的头上流着汗，头发变得沉甸甸的。”

也不知道是寂寞中容易喜欢上一个人，还是喜欢上一个人时就更寂寞。《为了那一夜的爱》中男主人公朱利安，自幼父母双亡一个人离群索居，他有些自闭、这自闭使其患上了深深的自卑，本来他有一个安静的魂灵、过着一种心如止水的生活，闲来吹上一曲上世纪的情歌，他吹响的笛声是那么的温柔和舒展，把白天决不会说出的心事倾诉给一样寂寥的夜晚。每天早晚，他只看到开关百叶窗的人的胳膊，随后这幢房子又恢复了它凄凉、肃穆的外貌，就像一座公墓里无人过问的坟。然而七月份的一个夜晚，发生了一件事，扰乱了他的生活，这就是他的笛声唤出了女主人公泰莱丝的出场。

这是什么样的一份情愫？永远只能在黑夜里默默关注的，永远伸手无法触及的那种遥望而无望的爱，像隔着一个世纪观望的风景，偏偏这风景每晚每夜这么活灵活现地在自己面前跳跃。蹙眉眯眼躲在睫毛的阴影，还是被弥漫的思绪击中，疼痛着因遥望而染起的灼痛。于是“他咒骂自己，对自己的丑陋气得发狂。他本该躲在黑暗中继续吹他的笛子，就象一只夜莺用歌声来吸引人。如果要讨人喜欢，就永远不该在阳光下露面。为了她，他将始终做为一首温柔的乐曲而存在，他将什么也不是，只是一首歌唱神秘爱情的古老的曲子。而她就象爱一个从远道而来，为爱情而宁愿死在她窗下的一位可爱的王子那样没有见过他，但爱上了他……”

泰莱丝知道朱利安对自己的渴望，她倒也没有生气，当他躲着的时候，他看她气度不凡地来回走着；当他硬是呆在窗口时，她还是这副神气，只是更高傲、更冷淡。事实上泰莱丝给人的印象就是斯文的出奇，彬彬有礼得有些严肃，可私底下，一个人的时候，就时常失控般地歇斯底里发作一下，她从6岁起就私下里折磨自己贴身佣人的儿子科隆培尔，把她当马骑，抓紧他的脖子、用脚踢他的肋部，不让他喘气。当他晕头转向时，她就咬他耳朵，咬得鲜血直流。因为对这样近旁无人时随心所欲的折磨驾驭科隆培尔已经感到厌倦，她就在很多人的时候踢他一脚，或是用一根针刺他的胳膊，同时又用她阴暗的眼睛慑住他，吓得他连一点儿微小的抖动也不敢有，她为这大胆而突如其来的刺激兴奋得全身发抖。而科隆培尔则陷入这种既怀恨又慢慢期待和满足的感受中，有时让自己带着泰莱丝一起故意摔倒在石头上，也不怕摔断自己的骨头，要是她能磕起一个包来，他就喜上心头。

伯爵对自己女儿不时的粗暴举止很担心，于是把泰莱丝送到了一家修道院，18岁时才接回。当回来后的泰莱丝再次见到已经长大成人落落大方的科隆培尔时，她又称为女王，而他则又沦为奴隶。她发了疯似的用手杖鞭打他，把他往绿树荫的黑影里驱赶，她骑马师般紧张的小腿把他夹得喘不过气来。当她终于喊出“行了！”的时候，他却不停下，跑得更快了，放佛马一扬蹄便再也煞不住了，他把她甩在放工具库房的地上，在干草堆里奸污了她、终于这次轮到他来作主人了。就这样，他们在人前依然是温和而彬彬有礼，但一回到私下里，就像被放纵了的野兽，偷偷地互相撕咬为乐，而且为这种激情迷醉而不可自拔，只是，每次最后情欲冲动时，就任由公的取得了胜利。

人类所有的道德和秩序，其实不过都是为了在制约人血脉里暴力的力量，人一生中都在理性和暴力的交锋中找到一份输出的平衡。暴力放纵的力量永远比文明收敛的力量更震撼、更具破坏力，如果我们在一个毫无节制的环境中，或者任由心头欲望的放纵增长，人性中的暴虐永远是占上风的，比如战争、比如酗酒，当我们把一切根源归结为恐惧或是酒精时，其实在掩饰了人性中本身的恶。人们的相爱也是一种暴力欲望的激烈对抗，只有棋逢对手的状态，只有都能让对方痛击和苦涩的感觉，人类的激情也会被进一步被激发出来，只有在你回我合的棋风对手的乐趣中，人类的情欲才会在这种两头痛的在意中被癫狂到极致。
而任何一种自上而下俯视的男女间关系，都会像此刻的泰莱丝一样，当她与科隆培尔的暴利游戏终于出了意外，正为科隆培尔太阳穴撞在桌角的死惊惶时，她忽然瞥见对面的那个暗恋她的青年，这个傻瓜像只狗一样地靠在窗口吹着笛子。她非常熟悉这张不停转过来看她的发白的脸，她看到她脸上有那么多怯懦的柔情，她已经看腻了，看腻了这么谦卑自下仰望爱着自己的朱利安。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有救了，对面的笨蛋像一只被链子牵着的狗一样永远含情脉脉地爱着她，这份感觉让她有恃无恐：她从来没有爱过他，因为他太软弱，如果他能为她赴汤蹈火，她将以献出她的肉体为代价，以求永远收买他。于是她飞快像拿起内衣一样把科隆培尔的尸体抬床上。然后，她打开窗子，向朱利安送去飞吻。

在男女感情中，没有对等的实力，就没有平等的人格；没有平等的尊严，就只有一方随时恭候的屈就。而对方就会躺在你的忍让和屈辱中，更加肆意地践踏着你，那种施舍的优越感已经存在，所有彼此间的美妙感觉都会驱逐殆尽。而那失去了自我的一方，永远生活在对方心的阴影中而感知不到心的存在。而这种无望无药可救，那一夜的缱绻的爱会使得人们不甘、流连，流连那一夜的爱的苟且是人类的本性，可谁都无法忍受夜晚过后的凄凉。所以朱利安的结局一点也不出乎人们的意外：“他现在只有一个不可抗拒的需要，睡眠的需要，长眠不醒的需要。睡眠，永远睡眠，当醒着已没有任何乐趣时，睡眠一定是很舒服的……平静的水面上仍有点点笑靥般的急速的漩涡。叮咚河轻轻地奏着甜美的音乐，漆黑无垠的田野庄严肃穆。朱利安唤了三声泰莱丝的名字，随后听任自己掉下河去，激起了很大的浪花。接着丁冬河又在草丛中开始歌唱”

左拉的笔似冰凉犀利的手术刀，剖开我们的胸腹，从而释放那些喷薄而出的欲望，但随即在丝丝缕缕切割的腐败味中，一种透心的凉，顺着血脉，四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