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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老了,便开始喜欢回忆。好像人走路多了,总喜欢回头看一样,只是一种心态,也可算得是审视或者对过去的遥望,这中间,是对时光的许多不舍。因为远去,不舍。
最近隔壁的姐姐说,要我弄个十字绣什么的,打发这许多的光阴。笑笑,拨浪鼓一样的摇头来抵制这诱惑。喜欢简单,曾经以为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导致我走不近繁华精细,可心底深处,总还是有女人的本能让我对那样的状态时常敬仰的,毕竟,细腻是女人的天性。而会女红的女人,那素手执针一低头的风情,更是春秋更迭里动人的一景,活色生香。
记得小时候的心愿,是做一个合格的妇人,缝补浆洗伺候夫与子,常在脑海里想象出一幅灯下飞针走线的贤德情景来,儿女绕膝嬉闹,旁边一个端正精神的男人喝茶笑看,一脸的心满意足。偶尔瞟过去一眼与他对视,心里就像油菜花儿开时一样的明晃晃,那么一望无涯。因为不得,故而渴求。或许是因为那时父母都比较操劳,这样温馨的场景,总是只存在我的脑海里,和年龄一起长大,以至于成为一幅素描,成为我将来嫁做他人妇之后要这样生活的一个愿望,深藏在心里,与青春一起蓬勃的发酵。
妈妈在农闲之际赶制单鞋棉鞋毛衣等之类的必备御寒之物的时候,我总兴致盎然的坐在旁边看着,总觉得她那双不曾停歇的手是那么神奇,像个魔术师一样,几天过去,一双鞋子或者一件衣服,就出现在大家面前。妈妈的针线活儿做得很好,衣服鞋子出来都是周周正正的,曾经成为同学拿回家去的典范。这让我感觉,做一个巧手的女人,是多么伟大的事情,心里愈发向往,很有动手的欲望。妈妈却极力阻止我学这些东西,她只狠狠的说,学这些做什么,将来考大学多挣钱过好日子,你们都穿买的去,不必学这个,要学,就学点儿简单的,钉扣子啊,补个小洞啊,纳个鞋垫啊,织个围巾手套啊什么的,把这些做好,就行了。把我这将来要当贤妻良母的心,生生就给下挫了几分。妈妈见我实在喜爱这些东西,便一脸不以为然的扔给我一些旧衣服练手。扣子掉了的,线头脱了的,甚至是袜子烂了的都统统叫我经手,偶尔也在旁边加以指导,那时,居然也做得像模像样。忙了,她在做鞋子的时候,也会给我一些卷鞋边儿纳鞋底子的打杂的活儿。偶尔心情好的时候,还会画几幅花鸟图案,让我跟着笔迹亦步亦趋的用各色花线填满其中,便是一双好看的鞋垫。心里的高兴,是无以言表的,仿佛,离脑海里的那副场景,近了许多。当然,妈妈的态度一直坚定,不让我学针线活儿。
慢慢长大,才知道,生活不光是油盐酱醋与缝补浆洗,还有很多乌云压顶的抑郁与霜雪骤降的冰凉。
农村人思想并不复杂,吃饱穿暖,再就是除了化肥种子人情往来各种开支外,兜里有点儿剩余的小钱像最小的么儿一样时刻跟随着,想吃肉的时候随时可以拿个三五块钱去买点儿回来,就很满足了。可自古哪有见过种庄稼光是汗珠子摔八瓣儿就一定有好收成与回报的?看天吃饭的同时还要提防种子是否纯良,抗涝保旱的时候还要甄别农药化肥的真假,与天斗的时候还要与人斗,我的父辈们在冰天雪地与炎炎夏日年复一年的交替里,由希望起到失望止,每到春节祭拜上天与祖先的时候,总要习惯性的说上一句:明年好一些了,会买更多的东西来孝敬您们,愿您保佑一切顺利。这话,现在想来,有一半也许是说给自己听的吧。这当然与针线活儿扯不上关系,可这直接关系着针线活儿的数量与质量。要知道,在当时的农村,女人基本上就是一家大小的专职裁缝。一年的收成不好,当家女人的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便会很严重的影响衣帽鞋袜的外观与数量,更别提花样了,最主要的是,这是一家人的脸面啊。由此可以看出,在当时女人的针线活儿是一个家庭收入好坏的指针,也是一家人幸福指数的刻度,不可谓不重要。
再大一点儿,上学与工作,奔走之中这些东西就在心里渐渐下沉,像一座萎顿的堤岸,快要被水淹没。这其中有个最主要的原因,工业化的出现,批量化的生产使生活发生了很大的改观,鞋子不再是手工做的,但是比手工做的隔潮保暖更轻便功能更强,且品种样式繁多。毛线衣与棉衣夹袄等更是款式花色翻新不断,手套围巾之类的小物品就更不在话下......极好的迎合了当时人们由苏醒到清醒的求变求新的心理,人们急于挣脱臃肿的手工衣帽鞋袜不亚于告别万恶的旧社会一样迫切,好像一夜之间,就完全换了新天地,大大的解放了以我母亲为界这一辈女性的劳动强度。而费心劳力的她们也终于可以在长出一口气的时候,将针线活儿弃如弊屐,仿佛那是一场不堪的情事,伤透了,再也不愿意提起。
等我嫁做他人妇.....未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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