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枪手,我的工作就是杀人。
今天,天气不错,我又得开始工作了。对我来说,杀人如同屠夫杀鸡宰鹅,挥手间一个正在幻想的生命就没了。我喜欢持枪时那种畅快的感觉。“砰”,我的手指只需轻轻一动,没有谁再能站着。我看着他们倒地的样子,就会感觉全身热乎乎的,我的血会从心脏出发,唱着轻快的歌一路到达每一寸肌肤。我当然会笑,咧大了嘴看着他或她躺在地上痛哭、怒骂,扭曲着一张皱成包子的脸望着我。那一刻的感觉好极了!
我手里的枪,从来都是最新型的玩意。我喜欢这种东西。我房间的夹墙里有一个精致的铁柜,我每晚都要打开它,将每一支枪擦洗一遍。看着它们,我心里很舒服。它们就是我的孩子。
现在,我腋下挎着的玩意,是一把德国货。精、准、稳是它的卖点。以我的手艺百步穿杨是没有问题的,只要我愿意,我的孩子们会随时给我一个机会千步穿杨。
玩枪这种事,我从来相信自己的直觉,比如哪个人该杀,哪个人不该杀,哪个人要让他痛快点,哪个人要让他受点煎熬,我一看他们的眼睛就知道。当然,想从我的手底下逃脱是不可能的。十年来,我杀人如麻,枪枪毙命。
今天早晨,我的感觉很好。法兰西的面包味道很不错,我还喝了点红酒。据说奥地利的红酒最好,等我完了事,就去西边逛逛,随便再弄几支德国货回来。
街道上的人不多,两边的铺面才拉开门脸。五月的阳光暖暖地照在我的头顶。我刚理了头发。我的脸很英俊。当然,我的身材长得也不错。那些有钱的小娘们喜欢我的身体。和她们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就是王。看她们像狗一样地趴在我身上,我很痛快。最近,又上手了一个不错的娘们,脸蛋、身条,还有那股骚劲都挺让我满意的,我甚至有了娶她的念头。她的眼睛很大,嘴唇很丰满,更重要的是,她床上的活不错。三天前,她给了我一个任务,干掉姚万胜,时下红得发紫的军界大腕。那家伙我见过,五短身材,满脸横肉,一对蛤蟆眼。他很有手段,跻身军界上层只用了五、六年的时间。这个目标对于我来说无疑是个兴奋点。搞掉一个大人物,会让我风光无限。
我拐进一家咖啡厅,服务生好像刚从床上爬进来。他迷瞪着两只小眼睛望着我,“先生,来点什么?”我看了他一眼,环视一下四周。很安静的地方。角落里有两个女人在闲聊。
“一杯黑咖啡,不加糖!”我找了一个靠窗子的位子坐了下来。
“worker,”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女人转过脸来,“再来两片曲奇饼吧!”
那个睡眼朦胧的家伙立马精神抖擞地跑向厨房。
“你说,”还是那个女声,“他多可笑!”“真的?真的噢!”“是不错!”“改天去看看!”“今天姆妈没在家!”“那是,那是!”一时间,我像中了魔,支起耳朵听她的声音。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我对女人不感兴趣,她们不过是我身边游走的鱼。但是,这个女人的声音竟然让我有点迷糊。我心里有了阳光穿透乌云的感觉。我仿佛置身一片青翠的竹林,绿头的小鸟在我身边飞过。一棵刚刚探出头来的小草,眨巴着一双羞怯的小眼睛在说话。我听到了溪水的潺潺声。我看到了飞舞的蝴蝶,休憩的蜻蜓。我闻到了花的味道。
她转过脸来,对着服务生说话。她的眼睛很美,像露珠一样晶莹。她的两片嘴唇上下翕动,像极了绽放的玫瑰花瓣。头发笔直地垂下来,摩挲着她纤细的腰身。她身上穿着的粉色旗袍也不错,很衬她白皙的肤色。
我接过黑咖啡的手在颤抖。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我握枪的手,现在竟然端不住一杯咖啡。
“紫灵,”我听到另一个女子在唤她。紫灵、紫玲、直灵?这两个字音重重地敲击着我的心脏。我看到她站起身,窗外的阳光恰到好处地笼罩了她。我说不出心里的感觉。
看着她出门,听着她的笑声在风中划过,我手里的杯子掉在了地上。
“先生,您不舒服吗!”那个终于睡醒的家伙一脸茫然地望着我。“啊,不!”这是我今生说出的第一句心里话。
我是个孤儿,被领养,被训化。我像一只嗜血的狼穿行在荒漠之中。我以自己的机智、敏锐、灵动与死亡争斗,喘息在我的枪口之上。但是现在,她比死亡更可怕。
我呆呆地坐着,目光凝滞了很久。我迷失了方向。
“先生,我帮您又冲了一杯黑咖啡,无糖!”那个服务生又晃到我的面前。“不,加糖吧!”我说,我有了对甜味的渴望。
无意之中,腋下的枪提醒了我,今天我是有任务的,我的任务就是干掉军界大腕姚万胜。
我站起身,一口喝光了那杯加糖的咖啡,味道很好!一种很美的感觉冲撞着我的味蕾和牙齿。我看到了闪动在黑色风衣上的阳光。它映射的每一丝布纹都是那么的清晰。
九点,火车站。我加快了行动的步伐。
“一枪毙命,速战速决!”这是那个骚娘们从我身上爬起来时的指令。
“好,”我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枪!”我咬咬牙挤进了站台。
九点一刻,我听到了火车的汽笛声。我的心有些慌,手也有些抖,我有了对死亡的恐怖!我深深吸了口气,努力排空胸腔里阴霾的气体。“最后一枪!”我再一次对自己说。
“别动!”在我拔出枪对准姚万胜的一刹那,又听到了那个女声。
“砰——”
我看到一群鸽子从瓦蓝的天空飞过,尖叫的人群从我的身边散开,血遮住了我的脸。我看到了她,粉红色的旗袍,粉红色的唇,白皙的脸庞,笔直的长发。
她的眼睛,像枪一样冰冷。
注:worker——英语,指饭店、酒店服务人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