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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吃榆钱,谷雨吃豆角。”榆钱儿在春天的和风中,被催促着挂上了枝头。
刚进村口,就看到榆树绿了,一簇簇的榆钱儿拥在一起,铜钱般的榆钱密密集集,层层叠叠。一簇一簇长在细长的枝条上,绿,绿得眼睛都绿了,翠生生的绿中带有一些鹅黄,晶莹透明。
春天是个美丽的季节,但也是个青黄不接的季节。麦子没熟,瓜果才种上,而最早能吃的,也就是榆钱儿了。
小时候,刚过完年,就开始往树上看,进入农历三月,一簇簇的榆钱儿便金灿灿地开了,圆圆的薄薄的榆钱儿成堆,成堆儿挤在一起。
榆钱儿开的时候,孩子们最开心,男孩子们挎上篮子,带上草绳,来到榆树下,把绳子系在腰间,双手抱着粗大的榆树,赤着双脚,哧溜、哧溜、哧溜几下,就爬到了榆树的分叉上。近水楼台先得月,那些个自私的男孩子,总是自己先捋一把嫩嫩的、绿绿的榆钱儿塞进嘴里,还不停的让我们这些爬不上树的女孩子说好话儿,嚷着喊着让我们叫哥哥,叫哥哥。不叫就不给折榆钱儿枝扔下来,急得我们这些小女子围着榆树团团转,小嘴甜的腻人,哥长哥短的喊啊叫啊,清脆的音儿把大柳树上的喜鹊都震出了巢穴。
哥们乐哎,丫头们乐哎,榆钱儿真好吃哎,捋一把塞进嘴里,绿绿的甜,沁心入扉,那个美味哎,香甜了一个春天。
每当榆钱儿开的时候,全村家家都会吃榆钱儿饭。我们家门口有好几棵大榆树,榆钱儿开了,兄长们都会率先爬上树,一篮一篮的捋榆钱儿
记得那时候,母亲最爱做榆钱儿饭,先把榆钱儿放在盆里,用水淘一遍,然后把把淘净的、绿荧荧的榆钱拌上少量面粉,加点食盐,放在笼里蒸。母亲在锅灶烧火的时候,我们兄妹几个,伸长脑袋围在蒸笼边上,呼哧、呼哧、抽着鼻子闻,闻从蒸笼里散发出的榆钱儿味。
待蒸笼大冒烟的时候,榆钱儿就蒸熟了,母亲端开蒸笼,把冒着烟的榆钱儿盛在碗里,用筷子插进装着香油的瓶子里,蘸一下,筷子上就会滴下几滴香油,母亲的眼神看起来那么幸福,她嘴角的微笑那么平静,一直认为,筷子蘸香油,是个很神圣的动作。每个孩子,都是同样的方式,这样的程序,母亲要操作好几次。
碗里的榆钱饭冒着热气,香油的味道直入肺腑,榆钱儿饭,甜丝丝地透着淡淡的咸。兄长们端起碗,狼吞虎咽,争着抢着吃,生怕吃得慢一点,锅里就没有了。母亲看着我们的狼狈吃相,总是笑着说,慢点、慢点,锅里多着呢?兄长们总会看着我,露出坏坏的笑。那会我才知道,兄长们都是故意装出抢吃的举动,目的就是挤兑我,家里这个唯一娇娇女。
我满嘴的榆钱儿饭,眼睛里有委屈的神色,噘着嘴巴想哭,看到我的样子,兄长们又都慌忙来哄,说和小妹妹闹着玩的。噗嗤一声笑,满嘴的榆钱儿饭,被我吐得七零八散,兄长们哎呀、哎呀的喊着跑远了,我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榆钱儿饭哎,闻着清香,吃着爽口,进入肚子里就更加温馨。榆钱儿开时,也是喂饱肚子的时候。苦日子年代,母亲变着法调节我们的生活,榆钱儿在她的手里,有多种多样的做法。撒面的榆钱儿当饭吃,清蒸的榆钱儿当菜吃。
弹指一晃,时光就这样从指缝中流走了,捋榆钱儿的兄长们,劳燕分飞,各奔东西,好几年都难得见上一面。榆钱儿也成了童年的回忆录。
离开故乡之后,竟然连见都没有见过榆钱儿了,十年,和故乡似乎脱节了。
如今,村里的榆树也变得稀少,大家都栽能卖钱而且长得快的柳树,榆树也成稀有物了,榆钱儿更是变得弥足珍贵。今天再次看到这珍贵的绿色,这满眼的绿,满眼的翠,竟然忍不住噙满泪水。
童年爬树的伙伴在眼前闪来闪去,那抿着嘴的笑容,嚷着让喊哥的样子,扔榆钱儿的神情,在心里,在心底抖动。
我看着翠绿翠绿的榆钱儿,兄长们好像一个一个都回来了,争着抢着吃榆钱儿饭。拨通电话,手机里,传来遥远的声波,关切的问候,我滴滴亲亲的兄长哎,榆钱儿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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