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旧书:《自由或死亡》、《告别》、《陀思妥耶夫斯基中短篇小说》、《巴拉达号三桅战舰》、《海岛女民兵》25元。顺路去书店买一本梁文道的《访问》28元。梁文道在这本书里访问了十年砍柴,于是进而买了十年砍柴的《闲看水浒》。 网购《楞严经义贯》,等了一个多礼拜终于到手。精装煌煌两大巨册,两千六百多页,才50元。这书原版在台湾,大陆信众倡印。虽非原版,用纸印刷也不如原版考究精良,但不能说是盗版。是书到手,让我高兴了好一阵子。 张中行老先生的《流年碎影》出版很长时间了,但我一直未能遇见。夕阳西下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吃饭的小酒店隔壁竟然是一家小书店,走进去一看,学生用书居多,书架不太规整,书的摆放比较凌乱,简单浏览了一下,文学书多是新潮,无所可取,刚要离开,竟在临门书架的底层发现了张老的这部大作卓然而立。此后一段时间夜晚临睡时候,我都要倾听这位老先生温和的回忆,老人的叙述和煦,如窗外初夏的风,让人沉醉。读老先生的书,自然会想到《青春之歌》,林道静之外,自然想到于永泽,想到电影中于是之扮演的那个翻着白眼的教师。世事激荡,血雨腥风,有人投身革命,有人书斋苦读,谁是谁非,现在想来,还真不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从二人选择的道路和二人的性格来看,他们的分开自然而然,是明智的选择,当然也是人生的无奈。先生于2006年得归道山,透过先生的流年碎影,我好像知道了什么叫澹泊。 书中还有很多精妙细节,令人击赏。比如书中写到金石学家马叔平,大概是1933年暑后,马先生带着听金石学课的同学十几个人,步行到故宫看青铜器,马先生带着学生看,指点,讲说,不外是商器周器等等。讲说间有同学问:怎么知道是真的呢?马先生停住,沉思了一会儿,答:你要知道什么是真的,先要知道什么假的。另一位同学抢着问:那么怎么知道是假的呢?马先生又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答:你要知道什么是假的嘛,先要知道什么是真的。同学们都笑了。张中行说马先生的那两看似可笑的话是金针度人。读至此,不免掩卷感叹,真智者语也。 对于《诗经》,因为一上来就写到大老爷们为了女人急得满炕滚儿,后来还写到见不着女人就急得抓耳挠腮满地转圈的,十分真实,看来男人没出息自古皆然,所谓食色性也。倒是那时候的女人好像比现在的女人有所顾忌,快入巷时还知道吩咐猴急的男人先别脱人家裙子,慢点,要不惊动了狗。不像现在,狗也参加。那个时候,据达尔文说,我们的祖先刚从树上下来不久,天天抓鱼吃,人没心机,实话实说,所以我可以通过这些撼帨惊尨、辗转反侧、搔首踟蹰等细节来要想象先民的淳朴与天真。一部诗经,尤其风雅,清风扑面,所以我基本是每遇必买,毛诗、朱熹、程俊英、高亨之外竟还收集有十来种。读得多的自然是风雅,对于“颂”总是敬而远之,提不起兴趣,几次强迫自己读完都没成功,什么时候通读似乎遥遥无期。 一部书什么时候读,有没有机会读,有没有兴趣读,这些其实不能强求。世上好书无数,能遇见的不多,有的书买来也未必有兴趣读完,有的要放很长时间才读,这一切要看缘分。兴趣是天生的亲切,好比宝黛所说的像是在那里遇见过的熟悉,往往不是培养而来。我一直反对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一介草民跟天下兴亡有什么关系,只要不逼得他们走投无路,让他们有饭吃有衣穿,他才不会关心那些兴亡的破事。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这跟当初造人有关系。伏羲的妹妹当年捏泥造人,一个一个地捏很烦,于是她想了个省事的办法,用一根草绳沾上泥,抡,就跟甩干一样,泥点子抡得满世界都是,于是满世界都是人了。这些被抡出来的人不如捏的人伟大,所以这个世界往往是伟大的人管理,他们身居庙堂,其文学叫庙堂文学,反映在诗经里就是“颂”。这样的文学哪是给抡出来的人读的,就是让读,早给抡得晕头转向的人对此也不会有兴趣,他们也就只配读“风”,抑或是部分的“雅”。别裁伪体亲风雅,颂是不在其中的。 遇见中华书局最新的《诗经》,精装两本,自然不能放过。携书赴宴,不想遇见了响马。贼人阴森森地盯上了那书,拿到手后不住地躬身抚摸,一把撕开了塑封书衣,图谋不轨。我马上举杯,移花接木,让他转而念酒。但贼人已决心暗下,就是坚决不撒手,临走时不言不语把书挟持走了。一是此书并非唯一,二是君子舍己为人,所以我也就默认了。给他压寨数天之后,我心悬悬,我意殷殷,于是电话相约喝酒,意在完璧归赵。贼人不喜古典,电话中抱怨看走了眼,所抢非人,有原物奉还之意。在洁净的小店里我与书再次相逢,激动之外还有担心,经检查发现,书在其处只有压寨之名,并无压寨之实,贼人充其量只是对其撼了撼帨而已。他原物奉还,我们开始优雅地喝酒,夜色渐渐弥合,突然小店外瓦釜齐鸣,跑出去一看,原来是一群花花绿绿又花枝招展的女人在歌唱。酒是喝不下去了,于是我与那套《诗经》相拥归家。因这套书有给人压寨的经历,在以后岁月里,我自然会另眼相看了。 夏天到了,午后的阳光正好照着我的书房,照着那一壁的书。尽管阳光很好,可惜我的书不是弗吉尼亚海滩上的娘们儿,怕晒。于是我买了一整块的帆布遮上。书是我的,朝夕与共,耳鬓厮磨,已经很熟悉了,就是透过帆布,我也能看得分明。但毕竟影响美观,于是一个想法隐隐爬上心头:我的书房有点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