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里,又一次的江南之行,让我,平生再一次的领略,领略了这江南的如水缱绻;那水,那船,那树,那桥……那一声声、一阵阵的牵扯呀,恍若一位隔世的女子,乘了星光月华,悄悄地,悄悄地扶栏而入,只一眼,只是一眼便摄了魂魄,随之迤逦而去,融化在一片咿……呀……里,回不得头,转不了身。 江南之行,最吸引我的是她的精致,她的淡雅,她的从容……她的一切一切之中散发出来的天然精致之美。是的,精致,天然的精致。说到精致,精雕细琢的苏州园林是首当其冲的。或许会说,咦?是人工的吧?但因那工有了夺天之巧,经了风雨的濯洗和文化的浸洇,已然与这姑苏天地浑然一体,谁还会作那无谓的苛求呢?况且,那时那人,不也是自然而然的一群灵物么? 还有周庄。周庄之美,美在她的清河、石桥、行船、人家,更美在她的清河、石桥、行船、人家的一体浑然。因为,这一切,这一切一切的存在,是自然的,是活生生的,是过日子,是活生生的过日子里一天天自然呈现出来的精致之美。当然,沈厅和张厅的精致与奢华是普通百姓不可企及的,然,境迁时过,当一切一切的奢华都成了过眼云烟,而那些留下来的,留下更多的,更多值得鉴赏品味的,依然是这小桥流水人家构成的天然画卷。 流经周庄的这条河并不宽,河像一条绿色缎带,更像一首舒缓的小夜曲,日日夜夜,低眉颔首地将周庄串绕开来。水并不急,两岸用青石砌成,香樟树间隔成荫,房屋毗邻,百姓家家临水而居。周庄的房子是那种典型的青灰色的江南建筑,青石为基,雪墙青瓦,漆木门窗,高低错落。说起来,北方和南方的水在平常看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然而,南方的水和人是连在一起的,伸手可及,只这么一点,便能极容易的明了南方人与北方人的诸多差异,或许正应了那句话,“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河上有桥,桥是石桥,桥孔有圆有方,有大有小,形态各异,古朴大方。由于河并不太宽,所以桥便显得格外玲珑可人,过往之人忍不住要摸一摸那凉滑的桥栏,感受一下她的温度。在这里,是行不得车的,也因此,便少了一分现代的喧嚣与浮华,存了一分远久弥珍的恬适与安然。若能,可在有了月的夜晚,慢慢步上桥来,凭栏无语,可以想,更妙的是可以什么也不用想,就这么站着,看着,听着…… 桥下行船,船是一种单桨的乌篷木船。看到乌篷船我会很自然地联想起鲁迅写的乘船看社戏吃青豆的场景来,那清凉的夜色,那缓缓的流水,那如牛角梳梳过的水草,那空气中弥漫开来的浓郁的泥土果蔬混合一起的香味,那时密时疏的铿铿锵锵的锣鼓声,以及那让人听了直打磕睡的老生抑或老旦的无聊唱腔,该是多么的有趣。在今天,乌篷船仍旧是庄内一种极为重要的水上交通工具,借了它,庄内庄外的东西货物可以极方便地源源不断地运进运出。想想,有那么三五好友,乘了船,在白天,或是夜晚;白天呢,最好是下了细雨,夜里呢,最好是有了月,品着茶,于桨声里说些轻话,于灯影里言些微语…… 泊船靠岸,拾级而上,可以走一走这里的青石小巷。小巷很窄,只够三五行人并排而过。两边各种店铺林林总总,五光十色。有卖吃食的,有卖工艺品的,有卖衣服鞋子的,等等等等。最有名的万三蹄膀油光透亮,使人垂涎欲滴,只是怕了它的肥硕油腻。万三糕层层叠叠,各色风味俱全,且不太甜,值得一尝。最喜欢那种手工现做的青团,那份糯软与香甜自然不必说,单是那份天然的青绿便足以惹人喜爱了,更何况有了这个青字,便赋予了它极为淡雅的诗意与贴切。在一个手工制梳店里,有一位清瘦的年老工匠,现场看了他剖开牛角,磨制各种梳子;若有兴趣,谈妥了价钱,于角尘飞扬里,体味那份朴实与质感。 香樟是江南一种极普通的树种,遍植了周庄内外河岸路边。香樟,香樟,喜欢她的名字,喜欢她的香味,更喜欢她对于江南女子的那种美丽的象征。听导游讲,江南农村有女儿的家家都种香樟,从有了女儿的那年种上,并在树下埋了酒,待女儿长到十八岁的时候将树砍了,将酒坛取出;树作了女儿陪嫁的箱子,酒用来招待客人,叫作“女儿红”。听了这些,我心里湿润了。一棵树,从种到伐,见证了一个江南女子的成长,承载了父母多少的期望。一个个樟木箱子,盛装了女儿多少对父母对家乡的一切一切的疼彻心肺的思念。还有那“女儿红”,吸了家乡水土的精华,酝酿了多少男欢女爱的悲喜。于是,行程之中,我的目光一次次地在她的发肤之间掠过,体味那份江南女子特有的轻盈、雅致和馨香。 昆曲,或许是第一次接触,但是在离开周庄前,只是那么匆匆地一瞥,那挥舞的水袖便久久的印在脑子里,扯住了我,像是扯走了我的魂魄,生生的疼。久违了么?有友戏说,我若生在江南就好了。极想。此刻,于《游园惊梦》里,我原路返回,找拾我的所失,或是携了所得,送回原处,是以为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