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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马樱花 于 2010-8-13 09:48 编辑
江梅离婚了,女儿跟着她,时年江梅36岁,女儿一水六岁。
一大一小俩女人颇有切肤恸心的伤感,毕竟,她们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男人走了,这个男人分别给了她们爱情还有生命。
江梅是个重量级且又左右缝“圆”的人物,头圆脸圆下巴圆,颈如圆柱,柱下不远处是一对豪乳,与豪乳匹配得当的是凸肚,因其膀大腰圆,声如洪钟,左右邻居都习惯的尊之为江姐,当然,与渣滓洞那个铁骨铮铮的江姐同名却不可同日而语。江姐偶尔去别人家做回不速之客,就像是带球运动的孕妇,肚子要先脚一步挺到。
江姐没离婚前是位不谙打扮、素面朝天的女人,一天到晚坐街头卖水果,晒得半夜进门只见俩眼珠和一口牙齿。离婚了,忽然明媚起来,把个衣裳穿得花枝招展,脸蛋抹得跟墙上白晃晃的乳胶漆一样,唇自然是上了口红了,一吃饭就如一夜秋风,残红遍地,头发也整得忽尔飞燕展翅,忽尔道姑盘髻,忽而又少女披发起来。有个谚语说母狗不摆尾,公狗不上身,翻译成人话就是,女人不发骚,男人枉伸手,江姐这是发出“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的信号了。
大凡离婚男女,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凄惶,好像是经过暴雨摧残的小家雀,瑟瑟的抖动湿嗒嗒的羽毛,迫不及待的奔向可以避风遮雨的小窝,以求得几点慰藉几缕温暖。江姐倒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她畅开怀抱接纳的第一个男人是自己少女时代的追随者——强,强是个实心人,不在乎她貌美与否,年轻与否,只是把一腔爱慕始终不渝的进行到底,即便在两人都有家庭的情况下,那种亲切也是了然于心的,现在,江姐离婚了,强就成了她心目中最唾手可得的安慰。
强开始大明大白的出入江姐家。他和江姐在卧室里头,一水就在客厅外头。偶尔有邻居去江姐家串门,可以看见强四仰八衩的睡在床上,像个男主人。强做得也像男主人,给江姐送鱼送肉送年货,买衣买鞋买手袋,江姐也不是来而不往的笨女人,上精品店精心挑选了两斤纯羊毛绒线,舞着两根竹针,打算给强细细密密的织一件贴心牌毛衣。毛衣刚织好身子,强的身子却碎了,车祸。五大三粗的强碎在一辆拖拉机的前辗后轧之下。一连几个星期,江姐的眼睛就跟大陆送台湾的大熊猫团团、圆圆一样,黑黑的。据说,她还去看了强的老婆和儿子,俩个女人抱头痛哭。
一水一年一年的长大了,上小学了,瘦瘦的脸,小小的个儿,差差的成绩。一水喜欢啃鸡腿,江姐顿顿做,喜欢喝可乐,江姐天天买。除了上学,娘俩基本上是寸步不离。江姐晚上经常打麻将,不是左邻右舍磨手指互为娱乐那种,而是输赢动辙成千上万的大局面,麻友们一般是在宾馆开套房叫桌席,赢者买单。一水就趴在宾馆软绵绵的席梦思上写作业,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倒也方便。
一水慢慢体悟出,只有在江姐牌局正酣、手气正好时,提要求最合适,多出格的要求,江姐也答应,于是,一水总是把握住最佳战机,要求买赛车买冰鞋买游戏机……只是从不敢要求买书,有一回说“妈,老师要我们买书,《朝花夕拾》。”事后,被江姐痛打一顿,说“你妈拉个淡,买啥不好要买书,硬是把老子咒‘输’了。”
半夜散局,一水睡着了,经常遇着月黑风高,间或霜刀雨剑的夜晚,江姐一步一蹒跚,半搂半拖的把一水抱回家,可怜天下慈母心啊。一水可以说是在麻将桌边茁壮成长起来的,比同龄人眼界开阔多了,看惯了钱如潮水,朝涨暮逝,于是打小就有视金钱如粪土的豪迈。
一水上初中了,开始了由小姑娘到大姑娘的蜕变。江姐也完成了去旧迎新的人生关口第三个里程碑似的转折。一个满了四张的女人,一个没甚姿色空有一身横肉,一个百无一技且囊中只有点活命钱的女人,既不想当别人的后娘,也不想让一水有后爹,那么只好委屈自己当小妾或情人了。这个新交上的男人叫春发,大家习惯性称之为发哥,发哥与两个老婆生了两个女儿,现任老婆是第三者成功转正的,当然前任老婆是失败出局的了。
发是那种有点钱的男人,有钱的男人都不属于哪一个女人的,他是大家的。
发哥对江姐有种另类的僻好,他真喜欢她身上那堆肉,抓起来一把一把的,垫在身下软绵绵的,还有那对呼之欲出的大奶子,手感是多么醇厚,多么丰富……那些根根肋骨毕现的所谓骨感美人对他只有金钱上的欲望,冷冰冰的,而江姐,这位曾经沧海的中年女,对他付出的,不但有真情还有实意,对钱的要求也不高,只相当于那些冰美人的十分之一,对于他这样的小老板,真是长短合适,恩情并重,刚刚好恰恰好。
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这个发偏就是和江姐在窝边王八绿豆对上眼的,发的家就在距江姐家不到五百米的地方。发的妻叫芬,与江姐有很多共同点,女儿一样大,在一个学校读书,同一个年级,俩人都做过第三者,现在又共事一夫,芬和江姐竟好得跟亲姐妹似的,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相安无事,把周围的人看得一愣一愣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都说女人之妒,毒如蛇蝎,这话在芬这里碰了个壁,看来,女人也能像刘罗锅,宰相肚里能撑船的。
学校食堂的饭又贵又难吃,芬和江姐两天一轮换着给两个女儿送饭,有时候发亲自去送,送去的饭菜质量都很高,讲究荤蔬搭配,汤水齐全。两个小姑娘相处得也和她们妈妈一样和谐,只是一水从不吃青菜,到初二时,别的女孩子都像柳树苗一样往上窜,唯一水只横向发展,肥臀丰乳粗腰身,不竖向抽条,长腿长颈长脑筋,据左邻右舍智慧人士分析,可能是加了激素的鸡腿还有可乐吃多喝多的缘故,一水五年级就初潮了,也许真的是早熟吧。
一水用起钱来就没把它们当钱而是当纸,由江梅的手袋哗啦啦的流进一水的口袋,又哗拉拉流进大街小巷的店店铺铺。小时候一水是买零食,买一堆挑着吃,吃一小半丢一大半;大一点了,那爱美的小姑娘可买的东西就多了,发卡、饰物、手表、裙子……再大一点就是手机、时装和口红、眉笔、指甲油之类的化妆品了。
一水比同龄人懂事要早,初一就喜欢和男同学交往了,互相递小纸条有时也写信,有机会就去网吧QQ,回家了就煲电话粥,江姐月底去交电话费,发现话费高达三百多块,于是震怒,把家中座机报停了,只用手机联系。这天刚给手机充了二百块话费,只用了两天就又欠费了。江姐第一次动手打了一水,连掐带踹,“给谁打电话呢,你他娘的两天打完二百块,你当老娘的钱是大水淌来的,是天上掉下来的?啊,又给男生打电话吧,你个贱货,要不要脸啊?”一水瑟瑟的缩在墙角里,哭着问“为什么别人不离婚你要离婚,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我没有?”问得江姐哑口无言。
下午,一水失踪了。江姐跟疯了似的找遍了一水所有的同学和能想到的地方,逮谁就问谁“见着一水没,看到没,呜呜,我的儿呀,我可咋办呀……”整个人都祥林婶了,后来还是她的一个妹夫发现了一水,在一个网吧里,妹夫稳住一水,然后迅速通知江姐。
类似这样离家出走的事情,后来还发生了两回,有句话说,你改变不了环境,那么你只能改变你自己,适应环境。江姐后来就只能改武斗为文斗,来适应一水了。一水花钱的事情越来越多了,手机买了,剪发染发拉发,还有同学过生日要送礼,自己过生日要办宴……
上初三了,老师经常要求买参考资料,一水颇懂得个中的弯弯绕,给江姐说,“我们老师就想拿回扣,从中赚钱,学校发了这么多书,资料,都做不完,还让我们买。”江姐最恨那些想打她主意占她便宜的人了“不买,我们坚决不买,哼。”
一水从江姐离婚及找情人的实践中,悟出了“男人都是靠不住”的真知灼见。班里学生分为两大阵营,既:会学习的去学习,创造自己的人生,不会学习的谈恋爱,享受自己的人生。一水就是后者中的佼佼者,她不断的更新自己的恋爱页面,通过换人来换心情换面貌,她的座右铭是“在男人拋弃你之前,先甩了他。”一时间,一水在学校中风头颇劲,风光无限,甚至校中有女生受了委曲失了恋挨了剋,都会找一水来帮忙出头,俨然,一水已经成长为一代校园大姐大。
毕业的日子遥遥无期,转眼间就各奔东西。一水初中毕业了,中考时打通各种关节,“抄场”发挥,也只不过考了区区三百分,离普高的线还差一大截呢。
江姐看着不大不小的一水,不知道如何安排她的未来,一水的未来就是她自己的未来,可她看不清自己的未来。有一天,她困惑的对发哥道“你说,我这么用心又吃了这么多苦,在一水身上用了这么多钱,除了打打麻将,我把时间和精力全用在一水身上了,她怎么就成了这样子呢?”
发哥也不解“是啊,你说吃一样的饭又一起长大,怎么我女儿成绩也好,条子也好,盘子也好……没办法,各是各人命吧。”
江姐长叹一声“我命真苦,真苦。”
彼时,江姐45岁,一水15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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