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如水骄阳 于 2009-12-1 22:03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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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签:[url=http://uni.sina.com.cn/c.php?t=blog&k=%CA%E6%D0%A1%BB%DD&ts=bpost&stype=tag]舒小惠 住院 桔子罐头 健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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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很希望得病,这样,不仅家里好吃的全归你,旁边副食商店里好吃的也全归你,比如人间美味——桔子罐头。可惜,一直到二十几岁以前,我一直活蹦乱跳唯恐世界不乱,所以,也就只有望橘兴叹。
后来,桔子罐头不是什么稀罕物了,想吃就可以买来吃,可是,总得有个理由吧?雷锋叔叔说过:生活要向低标准看齐,工作要向高标准看齐。我们小时候天天被告知,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在受苦,那么,在没有得病的情况下也就没有理由吃桔子罐头。
量变到质变是个积累的过程,尽管很漫长,但终究会发生。在我向往了几十年以后,在我做了不少坏事之后,天理昭昭,我终于如愿以偿沦为一个病人。也最终后悔:吃桔子罐头的代价比较大。
“明早八点手术。今天做术前准备,晚餐不要进食,7点半灌肠,晚上好好休息……”即将主刀的女医生亲切地对我说。躺在病床上,我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白色的,有一圈轻轨,挂吊瓶的,我的后脖子有些发硬。
要是我在手术台上下不来,我还没和人告别呢,我的股票还没解套呢,我的党费还没交呢,冰箱里还有块大排骨没来得及吃,刚买的布拉吉一次都没穿……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挨了一针安定,昏死过去。
早上被推出病房的时候,老伴说:别紧张,一会就完了。我点点头:嗯嗯,我叫不紧张。然后目光坚毅,双拳紧握,刘胡兰不过如此。进电梯,下楼,转弯,进电梯,上楼,进楼道……一群人推着我,脚步声,车轮的唧唧嘎嘎声,一路经过,病人目送,无人言语,身上落满了怜悯的目光,妈的,我凭啥要大义凛然,临危不惧啊,在进手术室的一刹那,我终于现眼,挥舞双手:我害怕啊……护士不由分说,把我的手塞进被子里:不要着凉。
到了,护士们力大无比,掀开被子,把我抬上案板,撩开衣服,露出肚皮,清洗消毒,为避免待会儿过于痛苦挣扎,扳过身来,往脊柱中打上足够放倒一头牛的麻药,耳边传来霍霍磨刀的声音。
在等待麻醉生效的期间,蓦然发现旁边还有一台手术正在进行中,一群蓝衣蓝帽的人围着一个老头的肚子在捣鼓,一个大概是主刀的人说:这还有一块,还蛮复杂的,再翻翻那边看……我骇然,忙问身边的护士:那在拿什么?曰:结肠息肉。
突然想起王小波说的一个故事。他插队的时候,有个人得了阑尾炎做手术,肚子打开后,一群医生把肠子都翻出来一通紧倒,找了几个小时也没找到阑尾在哪里,眼看着天快黑了,还没电呢。病人急了,干脆撩开中间的白布,自己也加入到找阑尾中去,终于在天黑前把阑尾找到割了。那是个不学无术,造反有理的疯狂时代,很多事情现在看来时匪夷所思,可的确是发生过了。
旁边的老头肠子上不知有多少息肉,医生要翻多长时间才能找完呢?不过和我没关系,我叫不紧张。
恍惚间,一个穿蓝围裙的母夜叉拿起菜刀,手指按探着我的肚皮:这小蹄子细皮嫩肉的紧,做人肉包子正好,就是有点骚味,调馅时须多放点胡椒。我忙说:我三十多岁豆腐渣了,老得很。孙二娘狞笑:别急,过一会我来给你放血。我闻言立刻昏死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眼前挂着一个吊瓶,一根线连下来通向我,不用想我还活着,我很庆幸自己没被做了人肉包子,也庆幸自己没被麻傻掉。
随后的几天实在乏善可陈,除了无处不在的疼痛外,那些实习小护士们勤劳无比,在病房里川流不息,一天量十遍体温、测二十遍血压、查三十遍尿量、用我的手背做扎吊针的实验基地……
三十八床,我给你换药。那个小实习医生端个半黄的白布包坐到我的床前,打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撕下我肚皮上的胶布,往上刷碘酒:伤口愈合得很好,过几天就可以拆线了。
哦,是你给我拆线吗?我仔细看着他,脸上还有茸毛呢,光线下泛着金色的光。
嗯,是。一坨碘酒棉花掉到我的衣服上,黄色的液体迅速渗开来。小实习医生顿时有点手忙脚乱:对不起对不起,我还不是很熟练,这个……很容易洗掉……对了,要是疼,你就告诉我。
没关系。
小实习医生局促地笑了。年轻,腼腆,一口雪白的牙齿。年轻真好,有点错误都不必遭受责备。
四天滴水未进,举起的手臂瘦骨伶仃,手背乌青一片。我说:刚才那小医生的槽牙里有片菜叶呢。老伴说:不怕,咱好了就吃大排骨,把失去的损失再夺回来!我瘪瘪嘴:我要吃桔子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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