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书事（下） [复制链接]

尚书青云

主楼

发表于 2010-7-28 11:1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尚书青云于 2010-7-28 11:19 编辑

因书知书，顺藤摸瓜，由此及彼，顺势蜿蜒，一而二，二而三，跟小时候挖仓老鼠一样的有趣，开始只是发现一个洞口，越挖越深，洞口越来越多，追寻到最后，仿佛若有光，之后豁然开朗，找到老窝，这时已不知不觉挖了很大的一个坑了。这乐趣跟钻高家庄、马家盒子一带的地道不同，虽也曲折百转，但没有老窝。老鼠洞是栖身之所，地道是防御与隐藏的工具，人毕竟比老鼠狡猾。因一篇文章，知道了扬之水的《脂麻通鉴》，进而知道“书趣文丛”，进而知道丛书共六辑每辑十本共六十本。要买成套的已经很难很难几乎是不可能了。百度得知可以全部下载，于是搜索下载资源，发现资源只有一个，倍感珍贵。点击下载，战战兢兢，生怕下载失败。用了两个小时终于全部下载完毕，这是我第一次下载扫描格式的书，一下子就是六十本，虽没有拿在手里的真实，但也是实实在在的文字，总而言之，我又阔了。U盘里的这东西厉害，平时跟躲在螃蟹壳里的法海一样无声无息，可解开压缩便如白娘子水漫金山。屏前看了一本半，毕竟不习惯，便打印出那本《脂麻通鉴》，此书名气很大，现在格外难寻，如今一卷在手，虽是复件，也聊胜于无，不免沾沾自喜了。果然是读书人写的书，堪称大家风范，读来过瘾，都不想停顿。

此书第一篇文章《济济辟王》，主要是说辟王之所以济济，是因为有左右趣之，是因为有左右奉璋。此话有理，试想堂堂帝王，左右无人趣奉，会是什么光景？别说帝王了，唱戏的台下没有叫好，那戏唱着也就不来劲。作者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对君王永远的宽容是一个最深的悲剧。作者说的或许有理吧，但我知道历史上是出国很多诤臣的，宽容也未必长久到永远。

文中引用了《汉书》里的一段故事：淮南厉王朝，杀辟阳侯，居处骄甚。盎谏曰：“诸侯太骄必生患，可適削地。”上弗许。淮南王益横。谋反发觉，上征淮南王，迁之蜀，槛车传送。盎时为中郎将，谏曰：“陛下素骄之，弗稍禁，以至此，今又暴摧折之。淮南王为人刚，有如遇霜露行道死，陛下竟为以天下大弗能容，有杀弟名，奈何？”上不听，遂行之。淮南王至雍，病死。闻，上辍食，哭甚哀。盎入，顿首请罪。上曰：“以不用公言至此。”盎曰：“上自宽，此往事，岂可悔哉！且陛下有高世行三，此不足以毁名。且陛下迁淮南王，欲以苦其志，使改过，有司宿卫不谨，故病死。”于是上乃解，盎由此名重朝廷。

看这段文字我到没想到宽容不宽容，却一下子想到了《红楼梦》里的金钏之死，王夫人把金钏打得跳了井之后，宝姐姐就是这么劝王夫人的。“在井跟前憨玩，失了脚掉下去的”和“有司宿卫不谨慎，故病死”异曲同工。宝姐姐那几句劝历来遭人诟病，我却但在这点上很是原谅宝钗。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宝钗那么说本在清理之中，没有任何不妥。《论语》中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儿子给偷羊的父亲出庭作证，直是直，就是没人味儿了，圣人对此是不赞同的，在现实生活中也是行不通的。如此看来，济济辟王左右趣之左右奉璋也就是自然而然之事了。

重新复习了一遍章诒和的《伶人往事》，重新感慨一番。尚小云在文革中，每次批斗，四个大汉揪住他的四肢往大卡车上一甩，到了会场用脚一踹，从车上踢下。一家人扫地出门，挤在一间小屋，每月三十六元生活费，三只碗、六根筷子是他们的全部家当。言慧珠在那一夜跪在丈夫托付自己的儿子，第二天保姆发现这个美艳惊人的名伶在卫生间上吊自杀；1978年，病重的叶盛兰需要住院，焦急万分的儿子请求中国京剧院派车。车来了，叶盛兰好不容易被扶了上去，谁知走了一小段路程司机把车停下，说：“车坏了。”孩子们又把父亲背回家，再给中国京剧院领导打电话，请求赶快另派一部车送父亲去医院。足足等了三个多小时车才缓缓而来；奚啸伯15元的生活费扣除12元的伙食费以后只能拿到3块钱。奚啸伯的烟抽得厉害，所以这3块钱里还包括烟钱。他专买一毛钱一盒的“太阳”牌纸烟。如果伙食费里能剩下一两毛的话，他就拿来买火柴。奚啸伯死时没有积蓄，也无家产，死后他给儿子留下一条破毛毯，一个樟木箱；深夜十二点了，马连良上敲开了剧院的门，跟门卫无可奈何地说：“我们家的红卫兵跟红卫兵打起来了。等会儿他们讲和了，想起马连良来，就打我。我受不了，还是到这儿来吧。”1966年12月13日中午，剧团食堂开饭了，马连良买了一碗，之后便摔倒在地，拐棍、面条、饭碗都扔了出去。据说马连良致命的一摔和演戏一样，极像《清风亭》里的张元秀：先扔了拐棍，再扔了盛着面条的碗，一个跟斗跌翻在地，似一片秋冬的黄叶，飘飘然、悠悠然坠落……大师远去，但一阵风留下了千古绝唱。

读此书，我发现作者行文间突然用上一两句元曲，特别点睛，给文章增辉不少，可知作者对元曲是相当熟悉的。记得董桥说过，大意是要想写好白话文，窍门是熟读元曲。难怪作者的语言那么好了。

章诒和的《伶人往事》和另外一本《往事并不如烟》我都买到过，只是看后就退还回去了。后来得知这两本书遭禁了，当初的退还便成了憾事。好在这两本我都读过，可以聊慰于心。至于为什么禁我不明白，不过既然禁，就肯定是有理由的，想来大概是“有司宿卫不谨”或“在井跟前憨玩，失了脚掉下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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