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洋芋蛋 于 2010-3-17 07:07 编辑
小舅是个地道的农民。离开我快20年了. 记忆中,小舅一直笑声朗朗,是个不为生活发愁的人。
小舅忒喜欢抽烟。长长的赭色烟把上,总挂着一个用羊皮自制的烟袋,里面装着自家种的烟叶。抽烟用的纸,是废报纸废作业本。小舅把它们裁成四方四正巴掌大的块,烟圈成小喇叭状。烟锅常年受烟熏火燎,积着厚厚的烟垢。
闲下来时,小舅就装上一袋烟,露出被烟熏得土黄色的牙齿,吧嗒吧嗒地吸起来。我们笑话小舅牙太难看,小舅就笑眯眯地说:“这是金牙呀,不用掏钱的”。他眼睛微闭,嘴巴一张一合,神情很是享受。听他吱吱地吸烟声仿佛不是在吸烟,而是在品尝人间美食。一袋烟抽完,在鞋帮上磕几下烟锅,将烟锅一丢,然后又开始干活。
麦收时节,小舅镰舞得飞快,很快把我们甩在后面。一垄割完,小舅再回到地头开始捆麦子,将捆好的麦子随时围成小垛,罩上帽,以防随时会来的雷阵雨。我和表妹,就乘小舅烈日下挥汗如雨的当儿,钻进小麦垛里偷懒乘凉。
到麦子收完拉到麦场后,小舅和亲戚们就开始垒大麦垛。女人们把麦捆挑在木杈上,一捆捆往上扔,小舅很准确地接着,一圈圈地垒。垒乏了,就坐在麦垛上面,休息一会。当麦捆越垒越高,我们仰头看坐在“金字塔”顶的小舅时,小舅脸上油汪汪泛着古铜色,像极了我们心中的太阳神。
农活之外,小舅还干木工。小舅手艺好,工钱除了留作家用,有时也给我们贴补一点。小舅在给别人家干木工活时,也不吝啬做点小手艺活送人,义务到别人家帮忙。村里岁数大的人管他叫“尕宋”,年轻人叫他“尕宋师”。其实这都是对小舅的尊称呢。
小舅爱抽烟,也好喝茶。喝茶,当然不为排场。小舅喝的茶,也是农村很便宜就买到的砖茶,喝时掰些放进去熬,一点儿不浪费。
冬天喝茶感觉最好了。炉火旺旺地,小舅盘腿坐在火炉旁,用自制的铁皮茶缸放上一大把茶叶,加足水,在火炉上熬,将茶叶熬得上下翻滚,然后将滚烫的茶水倒出来,随时再加上凉水熬。我眼见着倒出来的水还在沸腾,小舅就吱溜吱溜喝起来,好像从茶水里能品出生活的味儿似的,我真佩服小舅喝茶的功夫。现在想来,小舅倒像很精于茶道似的。我们则围坐在土炕上,吃着小舅母做的包谷面窝窝头,脸被烤的彤红,听小舅笑声朗朗谈一些平日里喜闻乐见的事,觉着世界都暖洋洋的哩。
小舅去世前一年,千里风尘,来母亲这逛过一回。那是我见小舅最后一面了。小舅依然清瘦,咳嗽时气都喘不上来,但依然笑声朗朗,只是比原先苍老许多。小舅的儿不孝,媳为人刻薄,生活过的并不顺心。去世时,表嫂没有通知我母亲。后来才知小舅死于肺气肿。
我想:假如小舅少抽点烟,平时生活好一点,是不是还健在呢?不过,想起小舅抽烟的神态,我相信,烟和茶一定是小舅快乐的源泉。什么磨难能改变他乐观地对待生活呢?许多愁心事在他吧嗒吧嗒的烟雾里,吱溜吱溜地喝茶声里,不就愁云遣散,开心找回了吗?
小舅那么快就离开我了,可我多么希望能给敬爱的小舅一点甘甜生活的回报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