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世欢颜
文/青丝笄
是夜,清冷漆黑的夜,再浓一点,似乎能把人的灵魂吞噬掉。也唯有永久地行走在极夜里,我才能从记忆里找回一点属于我的温度。独坐阳台,倚看窗外灯起灯灭,独独寻不到的,是属于我的那盏灯。
来自西伯利亚的北风,挟着你的温度,又一次冷了整个小城。打开窗,冷冷的空气瞬时弥漫了整个房间,我只是假装你没有走远。我知道,那风里,定是有你和你爱的姑娘的味道。想起你暖暖的笑和眉眼里的欢喜,想起四年前十指相扣的手,想起那些自以为天长地久的诺言。只是冷笑,年轻的我们,都太一厢情愿,以为,许下的诺,便是永远。是谁说的?等待,是一生的苍老。
点燃一支烟,在烟火起灭中,葬了爱,冷了情。心,被北风割得生生的疼。摩女,瘦长的烟身,像枯槁的手指,只有美丽的形状,却早已失去灵魂。很苦,说不清是烟苦,还是心苦。白色的烟雾缭绕指尖,却永远都抓不住。眼看着桃花凌乱的落下,却没有一片花瓣是属于我的。烟,迷了我的眼,深吸一口,我被呛出了眼泪。使劲咳嗽着,肺像被针扎一样。背后,有人轻拍着,他的手,很暖很暖,却不是我要的温度。
捻灭我手里的烟,待我平静下来,他开口:“子玄…”
“西凉,你又忘了。”他楞。
“叫我青丝。”
“嗯,青丝,你还好吧?”
“很好,谢谢挂念。”
“为什么,我,不好吗?”
每次都问,每次都是相同的回答。“不,是我不好。”
此刻的我,笑靥如花。只是,心,一抽一抽得疼。
他黯然,像往常一样拿出一份便当,一盒酸奶,还有,一盒摩女。他不让我吸烟,只,这一天例外。我很听话,只是有时候执拗起来,谁也敌不过,只好遂我意。他说,“好在,只有一天。”“嗯,只一天。”看我吃完,他离去。如果他不来,我想,几天后,新闻上定会出现这样一则报道:“在某公寓里发现一名女尸,多日未进餐,死于,肠断。”
只是,他每天都来,所以我也就没有饿死的机会。他是《都市女报》的编辑,络西凉。某一天审稿子,看见唯一一份手写稿,笔名了尘。那是我的,和鱼念在一起,我习惯了手写。只因他说,“子玄,你的字很漂亮。”我笑,“那我每天写给你。”“嗯。”如果,能一直继续下去,多好。只是,圆满的日子,太短,短得,来不及怀念。
西凉也说,子玄,你的字好漂亮。只是,带一种凌乱的落寞。我答,络先生,你说的真对。他说,你是一个奇怪的女人,明明很绝望却故作坚强。我低眉,不语。这个男人,总能轻易猜中我的一切。
就这样一来二去,我成了女报的专职写手,。每天负责在冰凉的写字台上不停的回忆,怀念,写出满纸心碎。他负责的版面恰好回收我的碎片。每天下班,他来看我,带着酸奶和便当,无数次掐断我的烟。第四个月零八天,我怒,“络西凉,你疯了吗?”“子玄,你更是疯了。守着一段回忆你要过活一生吗?醒醒吧你!你个疯女人。”他几近咆哮。像被戳穿了心事,未痊愈的伤口又一次被划开。我开门,冷冷道,“络先生,您请,疯子的居室里容不下这座大神。”然后利落地关门,即便,只是故作坚强。
关门,再也无力伪装。瘫倒在地上,地板,是刺骨的冰凉,一如那天的雨。脸颊,有凉凉的水珠划过。泪如雨下。有多久,没有好好哭一次了。门外,是万家的灯火和一轮明月。那段露水情缘,只待天明,就要干枯,消逝。只那心上的伤痕,痛到一生一世都癫狂。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前世,我耗尽了等待,今生,却依然无法与你相知。突然没有力气等待了,鱼念,我是不是该忘了你?
不知哭了多久,门外传来嗒嗒的敲门声。凌乱了思绪,我开门。看见门口依然提着酸奶的西凉,泪,又一次涌出。西凉替我拭去泪,拥我入怀,下巴抵着我的长发,声音哑哑的。“子玄,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我推开他的手,第一百零一次说“西凉,我是青丝。”“那让我守护你,青丝,可好?”他是跟鱼念不同的。
我摇头,“西凉,你很好。我不想伤害你。”
他楞,“你还是忘不掉。”
“如何忘?那个人,已经刻在心上了。西凉,我没有力气再爱上一个人了。”
“西凉,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送他至门口,欲要关门,门外传来他柔柔的声音,“青丝,别忘了酸奶和便当,便当记得加热。”只我不知,西凉还有一声低语,“青丝,到底你要怎样的幸福?”是不是,有些人,我们不得不辜负?
送走西凉,已是凌晨。西凉,是阳光一样的儒雅男子,喜欢摩诘的禅味和恬淡。而鱼念,始终带着六朝烟雨的忧郁,喜欢司马相如和钟隐。三年,是我们所有故事的容量。
那年冬天,淡蓝的信纸上是你不羁的字样。你借了相如的曲。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98个字,看透一颗心。这是你曾经给我的誓言,而如今,人已不在,留誓言何用?把它折成淡蓝的纸鹤,奢望,能等到它的主人。音箱依然开着,《红豆》--是你送我的唯一一首歌。你说学了多少天自己也忘记了,反正最后要录下来送我。你说,等到风景都看透,我会陪你,看细水长流。我以为小桥的细水会一直长流,却忘了也有枯竭的时候。你是那样感性的男子,亦有大志,又怎么会愿意和我一起一起把余生葬在这小城里?
三年,我自以为把人生中最美的时光给了你。三年,陪你走遍济南的大街小巷,大明湖畔的水依然清澈的透明,只是,再透明的水也映不出貌合神离的情侣,如果,还算是的话。趵突泉,那年你说我们的幸福会像泉一样喷涌出白色的水花,现在我知道了,白色,是祭奠的颜色。还有,还有千佛山。那天我跪着许愿,你问我,我说我与子偕老。你捂着我的嘴说,不能说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果真,不灵了…
你的才华堪比司马,我却不是卓文君,没有二地相思的缠绵,亦没有白头吟的轻浅。2008年的冬天,一场雪来的轻巧。随雪花翩翩而至的,还有Диана。她是俄罗斯人,到中国留学,意外遇上你。目光相抵的一瞬,我便知道,我们完了,即便,你依然说爱我。原来,你不是我的惜花人。
四个月,我想告诉你,鱼念,我怀孕了。你牵着俄罗斯姑娘的手,跟我说,子玄,对不起。
生生的,把到嘴边的话语咽回去。不做纠缠,即便,我依然爱你。留不住的,终是留不住。君情妾意,各自东西。
那天,小语陪着我做手术。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眼角突然没有了泪。看着我消瘦的脸,小语骂我,“子玄,你想死吗?你还有没有心?”两个女人,在医院的门口抱着哭起来。我说小语,好久没有这样哭过了。我说,小语,我要离开济南,我要去成都。我要离开这个伤心地。小语不语,只是一直在哭。我说小语不哭,你看,天空还是蓝的。笑着笑着,我再也撑不下去了,倒在小语的怀里…
穿越一千一万条雨巷,迎来的,却是生命轮回的永劫。那年,我24岁,上天送了这样一份礼物给我。命运,就是这般幽迷,待你摆好棋盘的时候,又伸手将它推翻。然后,再也没有了力气摆好下一盘棋,只好随心漂泊。
一直回忆到天亮。北风一直吹,一直吹,烟灰落了一地。第二天,再也没有力气打扫屋子了。迷迷糊糊过了一天,晚上,西凉来了。他说,“你怎么这么傻?病成这样也不给我电话。”我哑着嗓子应,“我只是不习惯麻烦别人而已。”“难道我只能是别人?”“嗯,只是朋友。”西凉不语,我想他应该懂我的。我执意不肯去医院,他妥协。倒水,吃药,然后转身走向客厅。“西凉?”“嗯,怎么?让我陪你。”“不,你怎么不回家?”“我不放心你。”
我病了整整半个月,西凉陪了我半个月。只因了曾经沧海,亦有了取次花丛懒回顾的遗憾。半个月后,西凉依然如旧,只是每天多了一通电话。我说,“西凉,别让我伤害你,我伤不起。”他说,“宁愿痛,也要知道你的存在。我不会是鱼念的替代,我是络西凉。”
半个月,读者的来信和网络留言堆成了山,幸好西凉每天帮我分担些。习惯性的登录邮箱,翻了十几封邮件,看见一个署名是江鱼念的人。自知不可能遇见是他,却还忍不住去读“鱼念”的来信。
他说,青丝,在西伯利亚近一年的时间,一直在关心您的博客。不知为什么,您的文章总会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像四年前被我伤害的女子。她跟我漂泊了三年,三年后,我却挽着另一个女孩的手去了西伯利亚。她是一个太过理智的人,不哭不闹,没有任何挽留。离开了,才会想起。来到西伯利亚以后,我才发现,我爱的,不是身边这个美得像戴安娜一样的女子。而是她,那年陪我走遍泉城大街小巷的她。我想,我应该找回那些枝枝杈杈了,还有,我爱的女人。她的朋友说她在成都,我定了遥墙机场的机票。谢谢您,让我找回真爱!
依是淡蓝色的信笺背景,抚着被我那只被我叠成千纸鹤的信,我笑了,笑着笑着哭了起来。小语,我等到了。是他,真的是他。
这一夜,我预定了成都-济南的机票,从双流国际到遥墙机场,短短三个小时,却让我预支了一生的等待。10:20,飞机准时降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鱼念所乘坐的飞机再过半个小时就要起飞。按下他的号码,此刻,我们都不需要逃避。
我说,“江鱼念,我在济南遥墙机场。”
“我、我,我在机场大厅。”他语无伦次。
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走到大厅,泪,已不知落了多少次。“鱼念,回头。”曾经一千一万次想象的场景终于变成了现实。日思夜想的脸,就在眼前。
“鱼念,我是子玄。”他没有说话,只是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紧紧抱着我。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我们只能用紧紧相拥来证明彼此的存在,在梦境里重复了无数次的相遇。
他牵着我的手,像四年那样,十指相扣。
他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你还记着,嗯,记着。”
晚上,打给西凉。我说:“西凉,我在济南,我找到了幸福。只是,抱歉得很。”
“子玄,不,青丝,我从来没有怨过你。我知道的,如你一般美好,不会属于我的。祝你幸福。”
“西凉,找到自己的幸福。”
“嗯,会的。”
“我在远方看着你。”我哽咽。
“傻丫头不哭,我也在远方看你呢。为你祝福。”
“嗯。”
“幸福。”
从那以后,再也寻不到西凉的踪迹,他换了自己所有的联系方式。而我,亦只能在夜半梦回时候,想起,那年,有一个叫西凉的男子,温暖了我的半生。鱼念,我们都欠了他的。
后来,小语对鱼念说,你欠了子玄一个孩子。
“那让我们用幸福来还债好不好?
许,一世欢颜够不够?”
“不够。”
“那你要什么?”
“我要生生世世。”
“好。许你,生生世世。”
“世世生生。”
…
【编后语】
遇见,是一场艰辛的等待。谁也无法预见,今生今世,你能否遇见那朵桃花,任你,在佛前求了五百年。下一世,可不可以,让我先遇见你,哪怕,只是做你窗外的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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