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在拐角的地方

若离

春天在拐角的地方

      几年前的三月，我带着小雨在Y市生活。房子是租的，底层，很旧很小，才40平米，但房租便宜。那个春天，阳光并不明媚，更多的时候是阴雨天，屋里很暗淡，为了省电，我总是让小雨在外面玩，而我坐在那个巴掌大的阳台写应聘简历，并且赶读一年前拉下的成大的功课。
      小雨只有三岁半，很乖，在外面玩一会，跑进屋里瞄瞄我，又出去玩了，他知道妈妈在读书，不能吵。而我偶尔也出去看看他在干些什么，却总见他一个人在花池的水泥栏上走过来，又走过去，花池里有几朵未开的花，也让他的小手指捅得提前开放了。有一次我放下笔走出去，看见他在拍小皮球，拍得很起劲，旁边站了一位老人，在不停地给他数数：“1，2，3，4，哦，又没了，重来重来。”球滚开了，他飞快地捡起，老人又开始给他数：“1，2，3，……”球又跑开了，他又屁巅屁巅地跑。我笑出声来，正和老人的目光撞上，我笑着点点头，走过去拍拍孩子的衣服，拉起他的手想走进屋里。隔壁房子里出来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手里端着一盘沙糖桔，笑眯眯地招呼我和小雨。小雨想去拿桔子，看到我没动，手又怯怯地缩回来。那一年的沙糖桔好贵，我过年也只舍得买三斤，但老太太硬是热情地把我和小雨的口袋里塞满了，并竭力邀请我去她屋里坐坐。我没有进去，但从那扇打开的门里看见里面灯光明亮，沙发是温馨的桔色，茶几上有一只碧青果盘，是我喜欢的颜色，我心里一暖，闻到那间小房子里春天的味道。
      从那以后，小雨跟那对老人捻熟起来，他开始好久不再来瞄我，吃饭也要我喊了，再后来回来的时候居然说在爷爷奶奶家吃过了。我心里一惊再一怒，顺手给了他一巴掌，孩子哇地一声哭出来的时候我的眼泪也流下来，我抱住他，重新给他灌溉那些可怕的观念，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不要接受陌生人的东西，更不要跟陌生人走，因为陌生人是大灰狼。小雨哭得更厉害，他大声嚷嚷着说，“爷爷不是陌生人，奶奶不是大灰狼。”一向温顺的孩子为了那二位老人，学会了反抗。
      小雨在我的强制下不准再出去玩，但他在屋里不停地转悠，坐立不安。他开始絮絮絮叨叨一些奇怪的名字，比喻辛巴，葫芦娃，奥特曼。有一次我居然听见他在哼一句曲子，虽然跑调得厉害，我还是听出是《小二郎》，而这些我从来没教过。那一瞬间，我内疚难过，我以那些可怕的防患意识和可怜的自尊为借口，拒绝了一对善良老人的帮助。那一天，春天的阳光突然明媚，居然照进屋子，我牵着小雨的手去了隔壁，在那桔色的沙发上坐了很久，喝了老人泡的绿茶，吃了碧青果盘里的香梨。
      当省城一家公司通知我去上班的时候，我已在那间房子里住了半年，那对老人供吃供喝给我带了半年的孩子。走的时候，小雨不停地挥手，我好几次看见老人悄悄地转过身去擦眼睛。坐在车上，小雨异常安静，我突然把脸埋在他的背上，无声落泪。
      我在另一座城市安顿，经济好转，找了一处明亮的房子，送了小雨去学前班，在那一年，我终于完成了学业。当我坐在家里桔色的沙发上，吃着碧青果盘里果子的时候，总是想起那对善良的老人，这时，小雨开始带着稚气的声音给我讲《狮子王》里小辛巴的故事，那对老人带着他们的童话和歌谣在他心里不知不觉地住下来。
      后来我趁一次出差的机会，一个人去了Y市，去了我租住的地方，回家之后，我对小雨只字未提。我不敢对他说，那里的房子全拆了，你的爷爷奶奶也不见了，我不敢说，我怕勾起一个六岁孩子心里过早的牵挂。
      小雨七岁那年，我们回来了。公司打算在这座城市建立分公司，我想都没想，立刻请命，我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却没想到如此坚决。小雨并不知道这个地方他来过，跟以前一样上学唱歌讲故事。这时已是二月，可天气还是很冷，除了水里漫游的鸭子让我想起“春江水暖鸭先知”的诗句，我闻看不到春天的气息。
      一个礼拜天，我们去附近公园闲逛，阳光淡淡的，风淡淡的，我也淡淡的，只有小雨很兴奋，一下把我拉到这里喂鸽子，一下把我拉到那里贴彩图，我转得有点晕，坐到凉亭靠着柱子闭目养神，由着他一个人猴子似的串来串去。但只是一下子，他慌慌张张地冲过来，口里一个劲地猛叫“妈妈，妈妈”，我一惊，不知出了什么事。他口里嚷嚷着，拽着我的手臂就往外拖，一直拖到公园拐角处的岔道上，指着前面，连连说“快看快看”。我看了，路上就是几个人，二个人走来，三个人走去，和平常实在没什么两样，我敷衍着说“好，好，我看了，看了”，拉着他往回走。他跟着我走了几步，突然挣脱我的手往回冲。我一惊，大喝一声“小雨回来！”孩子没有回头，但是随声骤然转过的两张脸让我呆住了，那两张脸和三年前一模一样，慈祥温和，带着善良的笑，二双老眼透出惊喜的光芒，点燃了二月的暖阳。
      我突然感到眼睛有点胀，阳光直直地照射下来，在我的眼睛泛起了春天的潮。这才发现，路两边的草地里居然开出了无数五颜六色的小花，将这一条路打扮得格外温暖明媚，我看见春天正踩着温柔的步伐，从这条拐角的小路无限延伸开去。

出其东门

春天很长还是很短呢

完美之狐

我已经路过哪个拐角，离春天越来越远了。。。:lol

星卒斋主

写的真好！对陌生人的提防是成人逼成的习惯，可我们却强加于天真的孩子。

世界就在这可怕与不可怕，善良与邪恶之中使我们成了人，而又不相信人。所以，童话的世界也就有了成人编织的巫婆和皇后们。

多想让我们的童话中没有那么多的教义，让狼爱上羊，让羊爱上狼。

烟云

非常有意义的文字，楼主的故事也非常感人。
孩子的天真和老人的善良是我们现在所谓的繁华都市人缺少的~~~
值得思考，加精了

阿伲

很感人的文字，朴实的故事中老人的慈祥已经长在了孩子幼小的心灵里，等待花开。。。{:1_89:}:hug:

阿伲

让人欣慰的结局。孩子成了陌生老人的牵挂，老人更是孩子盼望的那缕阳光。{:1_89:}

蜀道人生

先站位子。明天看。

早起看过若离的文字，非常让我感动，若离的孩子挺可爱，两位老人很善良。
若离的文字果然清秀。

若离

春天很长还是很短呢
出其东门 发表于 2010-6-5 23:30

呵呵,时间是个变数,说长就长,说短也短.早上好.

若离

我已经路过哪个拐角，离春天越来越远了。。。:lol
完美之狐 发表于 2010-6-5 23:32

我确定,春天就在你身边.看狐的这张笑脸就知道了,早上有个好心情,全天有个好心情.

若离

写的真好！对陌生人的提防是成人逼成的习惯，可我们却强加于天真的孩子。

世界就在这可怕与不可怕，善良与邪恶之中使我们成了人，而又不相信人。所以，童话的世界也就有了成人编织的巫婆和皇后们。

多想让我们 ...
星卒斋主 发表于 2010-6-5 23:36

多谢斋主肯定.从生下来孩子的世界就跟我们不一样.但不知不觉间让大人的思想侵蚀了,比喻善与恶的概念,童话与现实的区别.当孩子成大人后,又以这种思想教育自己的孩子,一代一代,人心隔阂,世人冷漠.若能羊爱上狼,狼爱上羊,天下大同,世界完美.早安.

若离

非常有意义的文字，楼主的故事也非常感人。
孩子的天真和老人的善良是我们现在所谓的繁华都市人缺少的~~~
值得思考，加精了
烟云 发表于 2010-6-5 23:44

确实如此,我们处在钢筋水泥的城市,内心的防范意识越来越强.使得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抱抱烟云.

若离

很感人的文字，朴实的故事中老人的慈祥已经长在了孩子幼小的心灵里，等待花开。。。{:1_89:}:hug:
阿伲 发表于 2010-6-6 00:23

孩子最是单纯的,他区别善恶很简单,不像大人那么复杂.早上好伲姐.{:1_89:}

若离

让人欣慰的结局。孩子成了陌生老人的牵挂，老人更是孩子盼望的那缕阳光。{:1_89:}
阿伲 发表于 2010-6-6 00:26

是的,春天就在身边,如果打开心灵,春天就会永驻.:hug:

若离

先站位子。明天看。
蜀道人生 发表于 2010-6-6 00:41

呵呵,大姐的位置留着呢.:hug:

烟云

确实如此,我们处在钢筋水泥的城市,内心的防范意识越来越强.使得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抱抱烟云.
若离 发表于 2010-6-6 07:30

谁说不是啊！！

阿伲

孩子的可爱就在于单纯，大人对孩子的尊重就是对孩子最大的爱。 :hug:

茉莉女

写得真好，情与景相融{:1_89:}

若离

孩子的可爱就在于单纯，大人对孩子的尊重就是对孩子最大的爱。 :hug:
阿伲 发表于 2010-6-6 14:00

是的,给孩子心灵一个空间,让他去爱去发现.:hug:

若离

写得真好，情与景相融{:1_89:}
茉莉女 发表于 2010-6-6 14:32

谢谢茉莉.问好,:hug:

烟云

顶上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