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暴风雪 [复制链接]

淡淡一片云

主楼

发表于 2010-4-19 15:1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淡淡一片云于 2010-4-19 17:05 编辑

序：
早在很多年前，廖甜儿就站在充满各种可能的波光粼粼的水域边缘，一头扎了进去，拼命地游，远离了故乡……

一，

一天深夜，我的电话忽然响了。“哪位？”
“对不起，这么晚了给你打电话。”是甜儿的声音。
“一切都好吗？”
“不好。”她停顿了一下，“建就要离开我了。”她的声音低沉而干涩。
我知道，廖甜儿与建的婚姻一开始就有危机，但我没有想到会在凌晨2点听到这个消息。
“我曾走错了路，”甜儿说，“我的过去伤透了他。”说完她就哽住了，无声的抽噎悠悠地传了过来…….。

早在很多年前，廖甜儿就站在充满各种可能的波光粼粼的水域边缘，一头扎了进去，拼命地游，远离了故乡……

二，

廖甜儿自小在农村长大，有一个傻娘。
父亲四十岁那年光棍日子才熬上了岸，收留了一个流浪的疯女人，就是甜儿现在的傻娘。
“闺女啊，怨爹不中用。”甜儿爹那刻满风霜的脸低低地垂了下去，满是老茧的手颤微微地抖动起来。
甜儿随即死死地咬住了嘴唇，没有说话。
她知道，爹一直很爱她，她在爹的羽翼下慢慢长大。娘是癫痫加神经病，犯病了就满村跑，谁走近她就打谁，包括眼巴巴跟着喊娘的甜儿。
她更知道，爹真的老了，腰佝偻的厉害，三亩的薄田，去除三人的嚼用，真的再无力供甜儿继续求学了。
甜儿也知道，爹一滴汗珠子摔成八瓣攒得血汗钱，加上卖掉带崽母羊的钱，也凑不够她上高中要交的两千元。
娘的病是没钱借也得买药，一停药就会砸玻璃磕家什，那个破旧的老屋，总有过堂风嗖嗖地在穿行…….。

第二天，甜儿眼泡肿肿地起床了。她想通了，要外出打工，把爹肩上的重担撑一撑。
甜儿十六那年下学了。
当年春节过后，她和同村的姐妹南下去了深圳。

三，

20岁那年，甜儿才回到了故乡。
爹打电话说娘快不行了。
之所以三年没回家，就是为了节省路费，仨月往家里寄一次钱。
想家了，就往村头的供销社王大爷哪里要个电话，告诉爹自己平安着呢。
甜儿爹一看见甜儿浑浊的老泪满脸纵横了，抓住女儿的手不放松，鼻涕一把泪一把。
爹真的老了，腰弯得更厉害了，耳朵也聋了。
她的疯娘，脸儿白白地躺在床上，目光依旧紊乱而呆滞。
娘的身子已经萎缩如幼童，一层搓皱了的薄黄纸静静地敷在了手背上。
娘没力气打她了，她的生命在倒计时。
一个月后，娘病逝了，出葬日，甜儿哭到肝肠寸断。

娘的去世她确实难过，毕竟自己没有好好孝顺过自己的亲娘。
坟头的土甜儿一把把给娘往上添，娘啊娘，愿天堂的娘去了一个温暖的地方。
朱大娘搀扶不起来悲恸欲绝的甜儿，她哭到嗓子嘶哑。
死去的疯娘虽傻，但一生无忧无愁，从不知痛苦是什么滋味。
而甜儿，在深圳的这三年，她具体经历了什么样的苦痛，她不能说出来。
眼泪只能倒流进肚子里。
她希望自己隐秘的心事永远没人知晓。

四，

来深圳第一年，在东莞打工。
在制鞋厂的流水线上，每天要工作十个小时。
月薪一千二，厂里管两顿饭，甜儿只敢留用二百，其余全寄回了家里。
她知道家里需要钱，娘越来越疯，上次爹说她甚至掉进了村头的机井里。
幸好，那是一口干井，爹已经不敢离开娘半步。地也荒着，就指望着甜儿挣钱糊口呢。
来深圳淘金的人太多了，打工者一摸一大把。老板有理由越来越可尅。找各种理由扣罚工人们那点做牛做马的血汗钱。

某月底，甜儿数着薄薄的十张票哭了，因睡眠不足夜班时赶做了一批疵品，老板居然扣了她二百元钱。
第二天，甜儿就辞职了，临走与尖嘴猴腮的老板吵了一架，她实在待不下去了。
半月的碰壁，让甜儿为当初那个轻率的举动后悔了。象她这样无学历，无技术的外来妹，找到新工作需要慢慢碰。
钱只剩下三百了。
终于，她放弃了良心与肚子的争斗，放弃了璞守的自爱，走进了暗巷的胡同，那里有隐秘的发廊在招工。
同村的姐妹她断了联系，她告诉自己，干几年就收山，挣一笔钱就回家。
一开始，她还能坚守住自订的底线-----只按摩不接客。
日子久了，才了解到干这行的大都是纯朴的外来妹。因了各种原因的家庭贫困，不得已才吃了这碗皮肉饭。
“甜儿，象你光拼死按摩能挣多少钱？若有人知道你曾在发廊待过，不浑也浑了；
好多姐妹发了财，回乡不照样找个好老公嫁了？”姐妹的指点，令那夜的甜儿一夜无眠。
第二天，伴随着深幽处一阵钻心的疼痛，暗房的床单上绽开了一朵鲜红的罂粟花。
保持了十八年的**身五千元卖给了一个开苞客，那贼秃垂涎她的美貌好久了。

甜儿事后用水一遍遍地搓着下身，龙头放得哗哗响，直至水流的声响盖过崩溃的恸哭。
不吃不喝两天后，甜儿才起床，眼皮眍陷了进去。
骡马一旦顺了道，好多事情在习惯中就没有羞耻感了。
甜儿开始了木然的生活。只有数钱让她感到了一丝快乐。
寄得钱越来越多，她告诉爹，她在一家外企找到了工作。
有了钱她也不敢逛街，怕遇见熟人。有那么一次，她刚出暗巷口就碰见了昔日鞋厂的一个工友：“咦，甜儿，你怎么在这里，现在干什么工作？”
甜儿一溜烟地逃了，狂跑到喘不过气来，那工友，认识同村的姐妹啊。

五，

娘死后，甜儿再没回深圳。在本村找了个老实人嫁了。
她丈夫叫刘建，打小死了爹，寡母把他辛苦拉扯大。
建是个老实孩子，婚前甜儿曾试着亲了他一下，建的脸顷刻红透。
新婚夜，建和甜儿一夜无眠。天亮了，建咬破了自己的食指，在那块白尺头上印出了一朵小红花，递给了早早守候在门外的老母。
建的老母欣慰地笑了，轻轻地打着自己的左腮：“看看，真是老糊涂了，别人的话也信！”原来，似有风声传到了建的母亲那里，建不信，说甜儿在外挣得血汗钱，才陪嫁的那样丰盛。如今，建的老母打消了疑虑。
甜儿在洞房也哭诉了自己的隐衷，看着梨花带雨的妻子，再想一下岳父家的窘迫，建决定原谅了甜儿。
那之后，建几乎夜夜醉酒。邻居说，看这小子乐呵得，找了个俊媳妇奏美成这样？没出息！
甜儿听后总是陪笑着，笑得很勉强。建几个月后才跟甜儿第一次同房。
一年后，甜儿给建添了个白胖小子。这小子来得真是时候，若调抹在墙缝里的水泥，轻轻地把那裂痕给盖了。甜儿小两口的心拉近了，小日子过得甜丝丝的。

事情来得突然。
那天下午，甜儿正在咿咿呀呀地逗儿子，一个人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甜儿还没来得及看清，脸上就重重地挨了一巴掌。她张口结舌，耳朵嗡嗡，努力的张开眼看，好久才看清，是婆婆。
婆婆的嘴在抖动，说不出完整的话，断断续续地：“滚，滚，你这个脏东西！”
有道高强瞬间倒塌，甜儿原本日渐红润的脸儿，顿时惨白。追进来的建呆立在母亲后面。
甜儿忽然明白了，几天前，一个深圳打工的邻村男子曾假装了来找建。趁左右无人，低声对甜儿说：“跟我玩一次好不好，我多给你钱，我们去宾馆……”甜儿怒号着用笤帚撵跑了他。
婆婆最终还是知道了甜儿的过去，她以死胁迫建，不离婚她就不活了。
建和母亲僵持着，他暂时还不能和甜儿说断就断。

六，

坏事是长脚的风，关也关不住，一晌就吹遍了全村。
甜儿爹三月后去世了，近古稀的老人实在忍受不住冷雨的袭击，撒手走了。
半年后，没费任何周折，甜儿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她始终没掉一滴泪，全在沉默中完成。儿子给了建，她什么都不要。

离去时是清晨，去赶最早的一班车。依旧是一个小皮箱。三年前，从深圳回来，就是这个小皮箱。今天的箱子里，仅多了一样东西---儿子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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