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蒋治泓 于 2011-1-19 08:56 编辑
雪山路上 周围的山上被白雪覆盖着,白茫茫一片真干净。近二十年没下过这样大的雪,一时间,县城沸腾起来。正逢双休日,厌倦了城市的扬尘、喧嚣和拥挤的人们,结队成群穿红着绿挎相机带食品登山赏雪。儿子也和同学去了,我心里多了一份牵挂。捧一杯滚烫的茶,伏在窗台上,看山上人们经行处,一条弯弯曲曲的细长小路,通到很高很远。这个时候,脑子里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地点的雪山小路,渐渐清晰起来…… 一九七八年的冬天,我在珙县中学上高中,因为补课,腊月二十六才放假。几个同学上午赶到车站时,车站围了很多人,一个老同志解释说,由于大雪封山,到洛表的班车停开了,可能两三天都没有车。同学中我的年龄最大,也只十五岁,一来呈能,二来回家心切,就提议走路,他们一致响应。 真正出发时,只有我和游成建、范玉林三人结伴上路。120里的路一天走不拢,决定当晚住底硐,第二天到洛表。 那时的底硐,虽说是个区,但很简陋,街上只有一家旅馆,住满了人。天黑时才到,找老板反复央求,他给客人做工作,让我们仨分别和他们搭铺,每个人给先前的客人一角钱。 我搭铺的这个人很好,不要我的钱,还把他的棉衣给我做枕头。和我说话,问起我的家,我如实地说了,他说先前也做过石匠的,认识我父亲并一起干过活。于是便亲切起来,我叫他“大叔”,他一个晚上都把我的脚放他腋窝下暖和。 天刚亮就起床,雪更大,大叔说,底硐到隘口是盘山公路,椒子林有条小路,比公路少十多里的路程,穿过椒子林是玉和公社,可以在那儿吃饭。于是我们就从椒子林去。 这条路全是石板路,是过去四川上云南的“官马大道”,大雪盖着,凭山形和田地辨识着路。怕踩虚了,玉林在前面拄着竹杆探路。 大地银装素裹,剌着眼睛,哈出一口气,成一片白雾随雪风飘去。少年心性,血气方刚,在这银白的世界里,和着踩着雪地“嘎吱嘎吱”的节奏,我们唱起了“在这大雪纷纷飞舞的早晨,战斗还在残酷的进行……”,心中充满着激情。 走出椒子林,来到玉和。短短一条街,家家关门闭户,去敲了几家的门,也没敲开,公社也没有人。天气太冷,走路透支的热能太大,我们饿得不得了。这里吃不到饭,就只有到上罗,可还有三十里路呀,怎么办,我已感到头冒虚汗心慌撩乱。这时,玉林说到隘口去吃,我说那儿荒山野岭的,吃个火铲,只有西北风给你喝。玉林说,雷达站有解放军住在那儿,肯定有吃的。玉林一句话点醒,我们便向隘口出发。 玉和到隘口有五里路,是公路,应该很快到的。可我走了一会儿,在冷累饿的合力袭击下,已支撑不住,速度越来越慢。成建和玉林是农村孩子,熬力比我好得多,一再催促我走,我真的走不动,蹲在地上,用手按着肚子。玉林突然说,治泓你听,铃声。我说什么铃声,哪儿有铃声,成建也说他听到了。可我没听到,也不知是什么铃声。玉林说,是隘口牌坊上挂着的铃,被风吹发出的声音,“当当当”的。 隘口是珙洛公路的最高点,那里矗立着一个贞洁牌坊。漫天风雪中传来牌坊上的古铃声,离隘口已经不远,我虽然没听到,但他们听到了的。我突然力量骤增,站起身上路走。 不知这几里路是怎样走过来的,终于来到雷达站,向解放军说明来意,有个年龄稍长的四川话叔叔友善地笑了,给我们做削面吃。 热气腾腾的,一个人一大碗,肚子饱了,心里和身上都暖和了。四川叔叔还告诉一个好消息,过一会儿有套着铁链的军车过,是上云南的,他帮我们搭车。 过了约一小时,上了车。站在车厢里,向叔叔挥手告别,倚着驾驶楼顶,往洛表方向开去。雪已小了,太阳出来,呼呼的寒风中,我们没有一丝凉意。 车从隘口下去,经过大转弯时,我看见有两个戴斗笠的人,在路边招车,车没停。近前才发现,那两个人中,有一个是我的爸爸,另一个是范玉林的爸爸。我们急得敲车顶,可能汽车响声太大,驾驶员没听到。后来才知道,是老师知道我们走了,打电话到洛表邮电所告诉家里的,玉林家隔街不远,两位父亲就来接。 只能在岔路口下车,因为车子不到洛表,从另一条路去云南的威信县。下车才发现,我妈妈和玉林的妈妈也在公路边上等,看到我们时,她们的眼睛红红的,泪水快要掉下来了。 回到家,妈妈早为我炖好肉,成建在我家吃了饭,天已快黑,他家在民胜公社光荣大队,还有十多里路,我留他住下,他说这条路是走惯的,要不了一会儿就到。正说着,他父亲来接了,是我妈找人给他家里送的信。 爸爸天黑尽才回来的,摸摸着我的脸,又捏捏我的肩,象是检查他的儿子是不是缺少了什么零件。我喊了他一声,什么话也没说,只把肉汤烧好,放在桌上,给他倒了一盅酒,坐在他身边。 高中毕业后,游成建考上宜宾师范,现在洛表中学教书,范玉林在罗渡乡任武装部长。我已经好多年没见他们了,这漫天大雪,勾起我对往事的回忆。在盼望着我的儿子快些回来之时,心里也在想着,春节回去陪母亲过年,一定要去看看成建和玉林,叫成建生一炉火,老哥们围炉夜话,喝杯老酒,我要问他们,当年风雪中听到风铃声,是不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