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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三味书屋 (小说)第N次面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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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第N次面试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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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4 16:0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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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泥絮阁管淑珍 于 2010-3-4 22:55 编辑

N次面试

                         管淑珍

    等着别人拿定主意的那一段时间,就会饱尝《牡丹亭》中杜丽娘所说的“淹煎”的滋味。毕竟是等着别人拿主意。拥有话语权的那一方,是事先已经在社会上拥有了自己的重要人生位置的成功者。
    丁玉莲投放了许多求职简历之后充分领略到等待结果的滋味是多么苦涩。电影《走出非洲》中有一句台词:“地球之所以是圆的,就是不让我们太快知道结果。”电影的女主人公凯伦带着丹尼斯送给她的指南针,穿过非洲沙漠去寻找在军队中服役的丈夫,却不知未来等待着她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当丁玉莲等到那些面试的通知时,她也陷入了对未知命运不安的揣测之中。
    她经历了一场又一场智力的竞赛。丁玉莲的聪明与面试官们的聪明共同组成一个平衡与不平衡间不停摇摆的过程,其间流动着的是就业的机会。
    面试的过程,在一个求职艰难的时代是一种特殊的刑期。求职者面见被求的职场主管,有点像圣埃克苏佩里的童话小说《小王子》中狐狸提到的仪式吧?她渴望被社会驯服,就像狐狸渴望被小王子驯服一样。然而不,她已经错过了被社会驯服的最佳年龄,因此,她不能像狐狸那样,最终能够被小王子驯服而体会到金色麦浪带来的喜悦。她错过了被社会驯服的最佳年龄。
   《小王子》中的狐狸认为,它看到了金色的麦子,就相当于看到小王子的金色的头发,因此它说:“由于麦子颜色的缘故,我还是得到了好处。”丁玉莲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说这样的话了。时间是东逝的流水,永远不可逆转。
丁玉莲第二次走到出版社的门口时,有一种恍惚的感觉。或许是昨夜没有入睡的原因吧?她还是记起自己十八岁走进郊区机械厂的情形。二十多年了,没有任何进益和升迁,这种结果怎么跟人家解释得清楚?她一刹那间脚下有点软,可是,身子却不知怎的飘进了出版社的大院。再回头看门卫,发现人家早已默认了她。她只来过那一次,门卫就记住了她。这一定跟她的年纪有关,她已是中年人,而且看上去雅重大方,因此,门卫就认定她不会是一个无故闯入的坏分子。如果主编也是这样认可自己就好了。
    晕。是真的晕。毕竟一夜未睡。所有的前因后果,前尘往事,一起涌上来。想睡,也无法入睡。还是办公室中的那几个年轻人,其中一个小姑娘叫苏莉,迎上来,叫她“丁老师”,令她感到局促不安。这突兀而来的“老师”二字表示出年轻人的教养礼貌是足以对得起丁玉莲的年龄的。她也没有说什么客套话,只是按照苏莉的引导坐在角落中那把椅子上。也许,自己不应该坐在这里,人家办公的情景全落在自己一个外人的眼中了,这会让大家感觉不自在的。可是,不坐在这里,就要站到楼道中去······以她的年纪,站在楼道,同样是突兀的。
    部门领导张主任来了。显然有点张皇,想必家里和路上都有一堆麻烦,从麻烦中脱身出来的人,被一个陌生的他者盯着看,脸上便呈现出一种既冷淡又厌烦的表情。丁玉莲有点不安,但是,她还是款款地站起来,跟张主任打招呼。这时,又一位面试者走进来,冲淡了刚才的尴尬气氛,却给丁玉莲带来一种新的紧张,她分明听到这个面试者应聘的职位也是校对员。丁玉莲有一种跟七个选手一同站在起跑线上的感觉。对,除了这个面试者,还有其他的面试者,总之,经济危机期间,空出一个职位,就会来几百名应聘者。物竞天择,对,是竞争,不过,谁来选择呢?综合部的张主任,人事科的陈科长,吴主编······自己的命运,是由这些人来决定的。
    张主任杂乱的面部表情总算有了一点归结,变为严肃和亲切,他让新的应聘者略等片刻,他自己在桌面上翻找什么文件。像一切在找东西的过程中遇到挫折的人一样,张主任越是心烦越是找不到他要找的文件,最后,还是苏莉从自己的小桌上找到送了过来。
    这一行人便走到小会议室去了,丁玉莲依旧坐在那里等着。
    四十年了,她从未有过一张属于自己的用于工作的书桌。无论是什么原因,结果是既定的,她从未有过一张摆在单位办公室的专属自己的书桌。趁苏莉出去开会的功夫,丁玉莲以一个飘泊者的眼光打量着苏莉的办公桌。桌子是折角的,右手放着电脑,超薄纯平显示器,屏幕上显示着QQ聊天的内容,右下角还有一些公益广告闪过。工作台上布满纸张、书本、笔架,还有小像框,里面的苏莉自信地笑对未知的人们,纸巾盒、小工艺品等装饰物使办公室更充满一种闺房的气息。桌边有一封快递信件,封面写着单位名称和苏莉的姓名,这就是归属的感觉。如果有人寄给丁玉莲物件,只能寄到家里,而且只能是私人用品。可是,一个女人的名字与公家的信笺联系在一起,便有一种真正在社会上找到固定位置的感觉。
    她也曾在郊区机械厂拥有过一个专属自己的工作台。那是以车床为中心的,包括车床边的一个工具柜一个服装柜的小小区域。她自动放弃了那个工作台之后,直飘泊,再没有一个栖止下来的机会。“一枝未稳又惊乌”,难道自己永远是那只飞来飞去也找不到可依存的空间的鸟儿吗?
    她还是想起郊区机械厂那个专属于自己的工作台,每当车床运转时,工作灯就散发出昏黄的灯光,照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光圈,她就想象自己是在光圈中演出的演员,唱念做打,歌天舞地,极尽艺术虚构之能事,于是,在工具箱的油渍中诞生了无数的诗篇、散文和小说。可是,她一拿起千分尺就出错,一看见卡盘旋转就恐惧,于是,事故,威胁到自己和周围人的健康和生命;产量,威胁到她的生存——当她因完不成工作定额而被扣光奖金之后,她的工资也不再是完整的数额了。她成了车间里的一个怪物。
    现在,这个怪物又要重新定位了。今日站在京城这个著名的学术单位,丁玉莲感觉到自己终究不能脱去一种怪物气息。若干年纪,尚无立锥之地,更谈不上职称薪俸的积累,一旦投入谈话,她将怎样复述自己的历史?
    丁玉莲正在沉思默想,陈莉回来了,她示意丁玉莲跟她一起去见人事科的陈科长。二人出来,丁玉莲下意识地看了陈莉一眼,陈莉郑重地说:“她叫陈玉洁,是专管人事的。”丁玉莲这样听着,不觉已到了人事科。
    她第一感觉这个陈科长是个面善的人,是个知识分子,而且是老于世故的知识分子。她没想到,她还要从头再说一遍履历,她以为,接待过她的张主任和陈莉都已经讲过这些了。陈科长追问得很仔细,但是,在认真盘问之中,有一种肯定,终于,她说:“你既然已经通过了初试,”她向张主任的办公室一抬下巴颏,“我们也就同意了。我们的待遇是这样的······”她讲了许久,主题是工资不高,但不要一切向前看,要有事业心,而且领导会千万百计为职工谋福利的。丁玉莲想,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否则不会在人届中年的时候还到大学里去读书,对于金钱,我看得很轻,不知为何,这话她并没有说出来。她也没有机会去说,陈主任一直在说,没有半点可以插话的间隙。她在讲话中一再强调福利待遇是可以慢慢提高的,表示出一种惜才留才之意,可是,她忽然问:“你为什么忽然不当中学老师了呢?”一向善于应对的丁玉莲因为一夜未睡,也因为早年当过工人的经历在大脑皮层上跳动,也就有点乱了方寸:“我是能够当好中学老师的。也有学校要聘用我。”这句话说出唇,陈主任脸上的神情一跳,但旋即归于平静,真不愧是在大单位做过人事工作的人。丁玉莲静了静心,努力地说:“我一直是外聘老师。工作是可以胜任的。可是,我想从事学术工作。”陈主任说:“是啊,不容易,当过工人,又自学,上研究生,真行。”语气中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气息,是敏感的丁玉莲才能感觉到的,她,慢慢被引领到那遥远的过去。从未有人问为什么她被送进工厂,从未有人问她为什么执著地读书,因为,天下少年时代便结束学业进工厂的人多得不可胜数,天下执著于读书的人也不在少数。
    以后要跟年轻人磨合。生活上照顾她们,工作上,不要将老师的姿态拿出来,要跟同行、年轻的上司和编辑们商量着办事,要低调。我们都是中年人,你比我的经历复杂些,我们都是出校门进机关,你在做过工人、教师,属于闯江湖的人,她们都是学生出身,彼此要谐调好关系。
    这些的嘱咐是善意的,但是,总有一种误解在里面。闯江湖,是啊,多少年了,经历过太多的面试,无数次敲开陌生的门,只为找一份工作,只为寻求社会的认可,只为······她忽然难过,恍惚,口齿也不灵敏了。
如果人生还是一张白纸就好了。可是,人生是不可逆的。当人生还是一张白纸的时候,瞬息万变的命运都在这张纸上画了些什么呀?
    来不及对半生的命运进行回顾,陈科长已经结束谈话,并且送出她来,在她将要出门时,陈科长说:“欢迎你。”她笑了一下,迟迟地说:“谢谢您。”忽又感觉自己笑得不够热情洋溢。
    是才女?那些称自己为才女的人,并不知道她曾经是一个车工。起点的高与低真的很重要吗?
    忽然尿急,坐在那里,却端起茶杯,喝了几大口。难道不知道喝水是尿急的起因?人,处于烦燥中越发糊涂了。人生的因缘不全是造化赋予的,有时,也是人的弱点造成的。错误较多的人生一定跟人的性格缺陷有着密切的关系。
    她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惯闯江湖的人。陈主任的话一直在耳畔回响,这里的人,出出进进,多么文雅,他们从未涉足过江湖,都是从校门出来进校门或者从校门出来进机关,带着浓浓的书卷气的一类人。而自己,十几岁进工厂,后来离开工厂,在社会的各个角落驻留,为了谋生转换过无数次行业,当她端起书本时已是人届中年。这就是她无法在简历中清晰描述的半生经历。
    她坐在办公室中正在前思后想,苏莉招手叫她。她走出去,猝不及防地与一位年轻人打个碰头,旁边的中年男子介绍:“这是出版社社报的总编吴河。我是张明,上次接待过您。”看到丁玉莲跟吴河握手之后又跟张明握手,张明这样提及上次之事,这让丁玉莲有点不好意思。上次见过的人这么快就忘记了?简直是对人家的轻慢吗?不得了。心里有点慌。
    双方都坐下之后,谈话似乎不知从哪里开始。但是吴总编的眼睛一直机警地转来转去,她知道,这是由于他比她年轻很多的原因。年轻人初当领导,对于岁数大的下属总是怀着这种类似戒备心理的。窗外有一株树,枝叶繁茂,叶子的影子弥漫了整个窗子的视野范围,这种景致让她想起当年十五岁时进工厂车间里又有这样的场景,那时的她常常对着窗外的景色痴想:何时能够飞到外面那葱茏的世界里去呢?岁月匆匆,如今已是人生的半路光景了。
   吴总编一直在打量她,提问都是他的疑问。你为什么选择这里工作?你不觉得校对员的工作对于你来说是大材小用吗?你的体力可以适应吗?能够经常加班吗?如果本职工作之余让你看点文件或搬动一些桌椅什么的可以吗?每年签约的日子来到时你会不会跳槽?她回答得有点乱,她的口才全丧失了。因为什么呢?面对吴总编的年轻的眼神,看得出,这个年轻人是淹通诗书做过一番学问的,也看出他不是很世故的人,也可以看出他在此时时刻最需要的一个过硬的班子,这些她都看出来了,可是,她还是答得一塌糊涂。
   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结束对话的,噢,是有人打电话来找总编,他匆匆地走了,临走时说,以后工作生活上什么困难就跟张主任说。这种语气表明,丁玉莲已经被录取了。可是,丁玉莲走出这家出版社的大门时,脚步却是迟移的,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她的工作安排并不稳妥。她还没有见到她的直接领导——校对组的组长,张主任在送她出来的时候特意嘱咐她,你会在一个比你年轻比你学历低学问浅的人手下做事,凡事都低调一些。她侃侃而谈的时候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一个中年的求职者,一个未来的校对员。从头开始一份职业是处于青葱岁月中的年轻大学生们的事,她却在做着这样的事。这里面总有点不妥。
    心情繁乱地走在大街上,丁玉莲宁可不去想刚才发生的一切,让自己的心情尽量平静下来。可是,手机忽然响了。忽然就响了,是苏莉的声音,怪异的似乎将要蒸发掉的声音:“丁老师,您好。您走了之后,领导们专为您的事开了个会,最后,觉得您的学术水平太高,不适合校对员的工作,就不考虑了。”丁玉莲觉得身体在下坠,声音也浮在空气中:“噢,再见。”只有这三个字。她简直不知自己会走向何方,一直在大街上游动着。脑中反而清爽了。一种愧色浮上她的面孔,她一定做错了什么事,才会被人否定。她想出许多自己犯下的错误,于是,觉得自己在人海中简直是一根草芥。实在走累了,她在一个公园的石凳上坐下。她发现自己居然还记得恐惧,因为公园里人很少,此时还是工作时间,人们都在工作,只有她,闲闲地坐在那里,会不会有歹徒来抢劫?看来,她的意识还是很清醒的。她想起巴尔扎克在《高老头》中所说的:“到处是真苦难,假欢喜,而且那么忙乱,不知要发生何等重大的事故才能在那儿引起些轰动。”世界在正常运转,被抛出正常轨道的丁玉莲只能仰视那些在自己的人生位置上有秩序地忙碌着的人们。
    因为公园里太冷清了,她又开始在街上漫游。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那个穿着中学校服的孩子匆匆忙忙地从一家网吧里出来,跟她走个对脸,母子二人都呆了。孩子怯怯地说:“妈妈,我只是来找个同学。”几点下课,你来了多久了,她冷冷地看着儿子。儿子有点不服气,撅起嘴来。当年,自己就是在儿子这个年纪离开校园的,离开校园之后的挣扎过程是不足为外人道的,而且她终于发现,挣扎一场之后,颈项上的绳套系得更紧,这种挣扎,若干年后还会降临到自己的孩子身上吗?丁玉莲忽然失声痛哭,就在大街上,在众人的疑惑的视线中,痛哭号啕。儿子默然,垂头,他似乎懂得什么,又似乎什么也不懂得。
    一脚踩空的感觉。
    如果能够让儿子受更好的教育,必须有经济上的支持,可是,失业是现实。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她可以放弃一些东西。如果当初她不是违背学校领导的意愿去攻读研究生学位,或许她早已转正,那么,眼前的困境也就不会出现了。现在,她想回到原来的单位,她想哀求学校的领导,再给她一个就业的机会。如果教学岗位上没有位置,她可以去做教学辅助人员。儿子那萎靡不振的样子,使她感到心痛。如果能够将儿子送到一个最好的学校,请最好的家教,他就能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自己的面子究竟算得了什么呢?
    拨通林英的电话,她好像坠入峡谷,来自电话那边的空洞被无限延长了。
    林英顺利地考上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学校,在教务处任职,是真正的社会精英,用林英自己的话说:“我是出校门儿进校门儿,一辈子不懂世俗为何物。”在林英面前,丁玉莲说话是没有底气的。她向对方提出了自己的请求,林英却说:“现在,空出一个空岗,来一百人都不止。都是年轻的硕士、博士,你还是找找别的机会吧,你去找校长是白找。”
    过了一会,林英发过来一条短信:你看一看电影《立春》吧,蒋雯丽演的。
    她许久未进电影院了,回到家,打开电脑,从视频中找到《立春》。来自边陲小针镇的人近中年、相貌平平的王彩玲,为了在京城找个工作,到处推销自己,一次正给人家唱着,人家说,行了,知道你的水平,去年你就来过,你唱得再好,没有岗位也没有办法。这个细节是挺生动的,细思一下,颇有意味。对于王彩玲来说,不仅去巴黎的梦想是天方夜谭,连去北京歌剧院工作的事也很渺茫。王彩玲不能正确估价自己的价值,因此,一出场的步态就是那么孤芳自赏。电影结尾,王彩玲重回世俗平凡的生活,并为自己的女儿起名为“王小凡”。
    原来是这样的一个故事,林英是在嘲笑自己。
    嘲笑尽管嘲笑,丁玉莲无暇去跟人争执,她要考虑眼下的困境。生活是现实的,她必须硬着头皮去面对。于是,她又开始投一份又一份的简历,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去面试。
    以她现在的处境,她不能等着对方约请见面,她必须硬闯。有些单位本来是不允许硬闯的,她却几次三番成功地闯了进去了。
    这是一家研究所,看门的保安认真盘查每一位走进小楼的人。她也不例外,可是,她说出了小楼里文学研究室的电话,含糊其辞地说跟某老师约好了。保安问她从哪里得到的电话号码,她又含糊其辞地说了个名字,那个保安似懂非懂,似信非信,只好看着她上楼了。
    安静的楼道,有一种正月里清闲而崭新的气息。每一扇门都紧闭着,毫无声息。如果自己当年顺利地读大学,顺利地分配这样的研究所,会不会珍惜这种环境而努力进行学术研究呢?这恐怕要问一问在这里工作了几十年的那些人喽。玉莲不由得想起《梁书·儒林传·范缜》中的那段话:“人之生譬如一树花,同发一枝,俱开一蒂,随风而堕,自有拂帘幌坠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溷之侧。”想到这个典故,她仿佛闭住了气,人变得有些呆滞。
    正呆呆地走着,她发现有一扇门是打开着的,原来是科研处,她也不敢向里面多看,只是加快脚步向前走。这时,有两个人迎面走过来,其中一个女人冲着门里问:“吴美英,你在这儿干啥?”
    另一个女人在门里说:“我在这工作。”
    “噢,你真有本事,哪里好你就去哪里。嗬,研究处,你在这儿都研究啥?”
    “研究导弹,行不行?别说这个大楼,就是全国的大学一年到头都能研究出个什么来呀?别拿我开涮啊!”随后是两个女人的笑声。
    门外的女人跟门内的女人寒暄了几句,走开了,走到楼道的拐角处,跟同行的男人说:“看人家吴美英,有个好爹,什么都有了。这不,在学校里被精减下来了,又调到科研处来了,你说她连个假条写不好,能研究个啥来?真是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嫁得好不如出生时就好。凡是世上的好,吴美英都占全了。”那男人冲着丁玉莲努努嘴,那女人会意,二人悄声说着什么,迅速离开了。
   丁玉莲定了定神,找到人事科的大门,举起手来想敲门。敲门,是一个寻常的动作,对于处于生活边缘状态的人来说,这个动作却是容易伤及脆弱的心灵的。
    处于边缘的“畸零人”在敲响一扇陌生的门的时候,心里是很矛盾的,希望对方打开门又害怕人家打开门,手儿敲在门上的轻轻的回响,与心跳的声音融为一体,充分反映出一个处于浩瀚宇宙中的生命个体的渺小和脆弱。
    丁玉莲真怕人家打开门后对她说“这是工作时间,没有预约不能进入”之类的话,因此,举起的手半天没有落在门上。
敲门而被人拒绝,不同人有不同的应对办法。“阳光青年”一笑了之,根本不放在心上;粗鲁汉子或者泼妇不用手敲改用脚踹;急于推销什么的人是不管不顾的,哪怕落个灰头土脸,也要死缠烂打装疯卖假直至达到目的为止;敏感脆弱的人躲在一边哭一会子然后该干嘛就干嘛去,比如去厨房看一看发面馒头碱大碱小啦。丁玉莲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种人,她只知道,她的手在敲门的这一刻有点发颤。就在她胡思乱想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还是旁边办公室的一个女人出来了:“你有什么事呀?”她结结巴巴说了几句什么,那个女人说人事科的工作人员都开会去了,让她留下一份简历,然后就用冷峻而疏离的眼神催促她马上走开。
   是啊,坐在门内的人未必懂得门外敲门者的心情,而且也没有懂得的必要。门外的人却要认真揣摩门内人的心情,虽然为客观条件所局限,最终是乱猜测,但是,还是忍不住去想。想了半天,终是无用功,自己怎样从门内出来游走在大街上都不知道,整个人犹如堕入迷雾之中。
   《红楼梦》第二十六回“蜂腰桥设言传心事,潇湘馆春困发幽情”中写了一个林黛玉在怡红院吃闭门羹的情节,写得缠绵细腻,像林黛玉这样一个精神脆弱的姑娘,竟然被别人排斥在门外,其内心的痛苦是别人难以想象的。当然,林黛玉是个有心理疾患的姑娘,而且是贵族,未免娇气。丁玉莲自幼生长在平民百姓家中,比较皮实,即使遇到敲门不应被拒之于门外的情况,也不会哭到“呜咽一声犹未了,落花满地鸟惊飞”的地步。
   想起电影《立春》中那个这个人倒是敲开了那扇门,可是,门幽幽地关上了,她还是要去寻找下一扇大门。
   离开研究所的小楼,丁玉莲不知不觉地又走进公园,一身不知所主,只是任凭脚步带着躯壳飘荡。
后来,她索性将随身听中的音乐打开,故作潇洒地游荡起来。舒适,自我,物我两忘,可这一切真实吗?想一想自己的那些麻烦事,想一想眼下的明媚阳光和精神伤口的自我愈合,这一切都是怎样的一个排列顺序?想不明白,于是,强迫自己忘掉那些人和事。那些人和事都远了,宇宙呈现出一种别样的宁静,她是在定定地站着,平时,自己只是一个混在人堆儿里就找不着的主儿,可是,此刻,她明明白白地站在这儿,这是错不了的,她存在着,无论真实与否,无论存在的情形怎样,她还是存在着。就如眼前的竹子,勉强生在北方,也算茂盛,只是,细弱一些,少些风韵。生命都如此,到处活着,终究是活着,这是宇宙的一种常态。生命存在,就是持续着各种碰撞,直至被某种力量吸纳,才会安定地生长并且完满地结束生命的过程。
   不必焦虑,不必愤怒,不必伤心,总还有第N次面试在等着丁玉莲,她只要向前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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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0-3-4 19:18 |只看该作者
电影《走出非洲》中有一句台词:“地球之所以是圆的,就是不让我们太快知道结果。”
——————————
不可知,充满着神秘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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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0-3-6 19:22 |只看该作者
艰难的求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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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0-3-9 10:39 |只看该作者
读完了这篇小说,最近一直很忙,电脑坏了。耽误了很多小说。
这篇小说感觉水分少多,中心点略有游离。
也许是一种风格。
创作艰辛的,感谢你来支持小说板块,常来玩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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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0-3-13 15:26 |只看该作者
这年头,找个工作有多难。:(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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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0-3-15 15:22 |只看该作者
中肯的意见。真诚地感谢! 4# 唐朝国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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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0-4-29 16:50 |只看该作者
重新来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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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0-5-2 00:02 |只看该作者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仅保留发帖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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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0-5-2 10:26 |只看该作者
哎,可能她年龄大了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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