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之源
文/ 乘风邀月
家乡有条小溪,源于邻村山上的水库,而终于我家附近的新桥河。
小时候,堂兄去河里玩,我就跟着他去。每一次,我们都偷偷去偷偷回,从未被家人发现。后来,我被本家的一位叔叔看到。叔叔,二话没说,一只手凫水,一只手托着我便往河中去。轻轻地,我们像在水中飘。我正激动,叔叔却突然放开了我。刚喝的水没吐完,叔叔又将我放开。如此数次,叔叔才将我带回岸边。
回到家,满以为要受皮肉之苦,我却意外得到了父母特许,以后去小溪吧,水好,还安全。从此,小溪便成了我与弟弟新的乐源。
刚开始,我们只将水拦起半人高来,然后就在里面躺着、坐着,不亦乐乎。没想到,豆腐渣工程不堪一击,让我们既伤神又费力。为防垮塌、水污事件的再次发生,我们索性夯实出上下两个大段。上段存水,下段用水,既清洁又实用。先堵好上段,将水暂存起来。堵埂时,在上段埂前首选一个可以导水去稻田的位置,如果水浑,或者水大,就先分流一部分去稻田,等到堵好下段后,再将上面的清水引导下来。
就这样,我们在小溪不断打造出一个又一个天然泳池,而且总是变着法的将它装扮得异常美丽。
春天,小溪水草茂盛,我们就常去那里放牛。最为惬意的是,牛入小溪后,不会乱跑,我们则可以尽情信步于小溪。遍步小溪,两岸的野葱、野菜、麦冬、翠子根、月季花、栀子花等,任何一种,都会令我们特别的亢奋,尤其是月季花与栀子花。月季花,点缀小溪如花的海,远远地就能闻到缕缕清香;栀子花开,一片片洁白的花瓣,轻轻地吸上口气,立即就会醉入其间,甚至连肺都被沁香了的舒适。因此,贪玩的我们总会摘下一些待开的花蕾,将它插在小溪的两岸,或者家里的花瓶,灌满了水,然后待它静静地绽放,直到所有的花凋谢,我们才不无遗憾地将它扔掉。久旱时节,我们便沿着小溪察看,只要有那么股涓涓细流,我们就会趁着放学的功夫想方设法地将它引进自家的稻田。有时,我们还会在小溪最肥美的地方栽一片秧,隔三差五的去看看,直到它长了籽。心里的喜悦,无以言表。
小溪,不仅让我们亲近了自然的美丽,更让我们收获了无尽的欢乐;在这里,我们智慧的大门逐渐开启;父辈的身影,让我们更加懂得了什么叫生活。
小溪有鱼,而且很多。我跟弟弟发现后,笑得几乎出不来气。当时,我们就想,爷爷卧病在床,不就买鱼做汤吗?假如我们能弄回鱼来,倒也不枉了爷爷的疼爱。于是,我们说干就干,将有鱼的沟段堵好后,便用脸盆一个劲地往外赶水,直到鱼儿们无处可逃。尽管如此,待到我们离开,水里仍然有鱼儿开始了新一轮的自由活动。后来,我们才明白,它们原来是藏在了泥里或是石缝。正巧,我有一个极好的伙伴,村里的雷管炸药都贮备在他家。有时,他会偷来导火线,或几支雷管到我们跟前炫耀,所以我就跟他要了。他告诉我,用火柴点一头就可以炸。当时,由于找不到火柴,我们没能现场检测它的威力到底有多大。总之,我坚信,坚硬的石头能被它爆飞,沟里的几条小鱼更不在话下了。回家后,我就跟母亲炫耀,妈妈,你瞧,就这雷管一点,水里的鱼都就起来了,往后咱们吃鱼哪还用得着费劲儿去买,爷爷爱喝鱼汤,我们弄鱼,多好。
母亲先是一楞,接着就笑了,让我去她跟前,拿给她看看,说这个真的很好,问有多少,让我全都拿了出来给她。我将母亲的话当了真,五颗雷管全给了她。当母亲终于确定我手上没有雷管后,她带我去了附近的水田旁。出乎我意料的是,母亲将雷管直接扔进了没有鱼的冬水田里。当时,我就气得跳起来老高。母亲紧紧攥着我的手,一边敲打着我的屁股,一边哭了起来,“有你这孩子,可是妈的福啊,但你知道吗,拿在你手上的雷管,那是随时可以要你命的啊!”
看到母亲泪流满面的样子,我想,雷管对于我可能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时,鱼似乎很多,无论小溪,还是水田,好像哪里都能捉到鱼。父亲耕一次田,差不多就能抓回一盆鱼。因此,我就说咱们家乡是“鱼米之香”。父亲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傻儿子,这鱼啊,都是水库放水、河里涨水,进了田里没跑掉的。于是,我们就特别希望天降大雨,看到山里的水一倾而泻、河里的水不停上涨,直到淹没了那条长溪时,我们就会像过节一样的兴奋,特别的开心。至于父辈的声声叹息,我却因为他们大人家又犯了什么别扭,从不去过问。我关心的,只有小溪,以及雨过之后的小溪,鱼儿是否多了些。
朦胧中,我以为,只要小溪有鱼、鱼多,我们抓了回去,爷爷的病就会好起来。
有一次,眼看就能抓鱼,却突然降了阵雨。不甘心空手回家,我便直接伸手去那些大大小小的石缝里。抓了几条鲫鱼,当我将手伸向另一个石缝时,感觉特凉,滑滑的。我想,没准是鱼鳅或黄鳝,可我分明感觉到它身粗头大,不禁一惊,抓着水蛇了?想松手,却又害怕它在我松手之后蹿出来正好咬着,既如此,也只有豁出去了。一只手捏着它没能抓出来,我就将另一只手也死死的卡了过去。终于拽了出来,像蛇,却长着鱼尾,大概有一斤左右。我长长地舒了口气。
雨,越下越大。我们的衣服早已湿透,加之破天慌抓到这似鱼非鱼的东西,太过激动,跑得过快,盆子晃的厉害,费了大劲抓来的鱼竟然蹦进了水田。顾不上大雨,也顾不得父母的呼喊,我和弟弟赶紧跳进了田里。我俩追啊追,在雨中、在水田里,我们整整追逐了近两小时,才将它再次抓获。
当母亲将熬好的鱼汤递给爷爷时,爷爷不肯喝,非要让给我们,说这鱼特别养身体。不行,必须让爷爷喝,我们兄弟俩出人意料的不嘴谗,可以说远远超乎了我们当时年龄所有的欲望。一想起 “这鱼特别养身体”,我们就喜滋滋的乐。
爷爷身子的好转,我们归功于鱼的营养。但在我们中学期间,爷爷还是走了。想起爷爷,我们就忍不住要哭。假如不去读初中,假如我们继续给爷爷抓鱼,爷爷还会走吗?好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是泪眼朦胧的入了梦乡。虽然爷爷的有生之年,我们未能更好的孝敬他,但一想到我们已尽了最大的努力让爷爷不断的喝到了鱼汤,心里就觉着特别地欣尉,特别的美。
三十多年过去了,家乡的变化很大。由于水库的对外承包与河道管理的加强,小溪里早已不见了鱼儿的身影。几次回家后,我都曾一如当年地将手伸进那些大大小小的石缝,可是什么也没摸着。
迈步久别的小溪,我恍如又回了童年。小溪,怡然流淌着,以最欢快的姿态,美着、幸福着。无论何时见到我,她都灿灿地冲我笑,远远地就要将我揽入怀中。我感激不尽,却不知如何向她表达我的敬意、爱意,是她教了我如何去拥抱自然,拥抱生活,拥抱这世界之美,她是这美之源,但她从不奢求我回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