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淡淡一片云 于 2010-4-26 14:19 编辑
《疮 奶奶 蛤蟆皮》
目前为止,我只住过一次院。嘘,别给娘听见了,娘迷信,她认为人不能太张狂,乐极会生悲。如果你今儿个说“看我身体多棒好久没生病了”,那你明儿个准得病,真的,特准。
小学二年级,我腿上长了一个疮。开始时只是红红硬硬的一片凸起,胀胀的疼。奶奶逢人打听,终于求得一绝密偏方,就是用赖蛤蟆皮帖敷,意为以毒攻毒(据说那丑陋疙瘩里的白色汁液有毒性)。那时候父亲还很年轻,有闲情,弄了两箱蜜蜂在院子里玩耍喂养。不知道赖蛤蟆是不是蜜蜂的天敌,反正每到入暮时分便有赖蛤蟆蹲在蜂箱门口大快哚颐,这让父亲很头疼。
我的疮帮父亲解决了这个问题,当然这工作由奶奶来做。具体开膛扒皮的过程奶奶从不让我看,只知道我腿上每天都有新鲜的赖蛤蟆皮贴换,长满疙瘩的一面贴在疮上,外面用大麻叶一层层裹起。奶奶踌躇满志的要把那疮消灭在萌芽状态,但它还是日渐一日的鼓起了,奶奶终于停止了惨不忍睹的屠杀工作,转而搜寻更为“科学”的治疗方案。
老绑者,扫帚也,用来扫地的。一天,奶奶拉起我说,走,前庄儿找老绑去。我纳了很大的闷,不知道老绑也能治病——原来是一个翘着灰白胡子的干瘦老头。老绑随手从赤裸的土坯墙上拔下一根带着长线的缝衣针,放进嘴里吧唧一下,取出,翘着下巴,眯着眼睛,拉着长腔问:“哪条腿?”奶奶说:“左腿”。于是,他一把拉过我的右手,找出小拇指,随口吐一下,用手一抹,然后紧紧捏着指肚儿,手起针落,就有一颗玲珑血珠在我可怜的小拇指肚上滚动,“保管好了”,他说,极自信,整个过程,我惶恐的很,以至不敢哭。
在这漫长的寻医问药的过程中,我的疮得以充分生长,终于,它熟了。在过量麻醉的作用下,我在小镇的卫生院里睡了一天一夜,大家手忙脚乱要把我送到县医院抢救的时候,我醒了。几天后,我趴在父亲宽厚的背上去上学,惹得小伙伴们羡慕不已。
如果是现在,我是断然不会让那鲜血淋漓的癞蛤蟆皮贴到腿上的,而现在的奶奶也绝然没办法再做那血腥的工作,奶奶已经躺进了村外那绿浪翻滚的麦田里。
梦里多少次,我东张西望的从那田边过,似乎是挎着篮子寻野菜,突然间想起奶奶,就慌张张再也不敢扭头望。为什么要慌张呢,说不定扭头就能看到奶奶呢,看到奶奶正坐在微风吹拂的田野里,对我微笑。嗯,下次梦中一定要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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