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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星卒斋主 于 2009-10-30 11:53 编辑
上大学,在我的家乡,与其说是梦想,不如说是神话。
父亲去世的第二天,我便随三哥去了县城,他说是让我“换换环境”,刚到他的办公室,他的同事便递上来一个大大的信封,三哥接过来后,立刻蹦了起来,叫了起来,一把搂住我……我当时的记忆是模糊的,只记得我顺手抄起了桌上的暖壶,走去了打水,等提水回来的路上,才猛然觉得我真的考上了大学,而且是辽大,再走回办公室才知道,我被“辽大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录取了。
那时的高考,是在知道分数以后填报志愿,以我的分数,估计也就在辽大、辽师和沈师之中,早已心中有数了。报辽大我并没有报中文,而是报了统计和哲学,完全是根据自己的分数优势填的,可万万没想到却去了中文。对这个学校,自然是神往的了,但对这个专业却是不怎么感冒。三哥当时在县委工作,是我们县公认的“一支笔”,他却乐开了花,一个劲地说“好,好,太好了”!
在家我排行老五,身上有四位哥哥,四哥比我大了七岁,他们都早已娶妻生子。接到通知书时,离上学仅有三天,三哥在县城里买了不少的菜,带回了家。临行的前天晚上,便在四哥的家中摆了一桌子酒,我们哥五个按大小顺序团坐炕上,孩子们都撵得远远的,四位嫂子在地下伺候着,这是我有生以来喝酒见过的最大的排场,热闹非常。这是我第一次喝酒,究竟喝了多少,也不知道,只知道往嘴里灌……时不时地有乡亲们来道喜,下地便有些晃。事后听嫂子们说,我那时总反复一句话“我考上了,我真的考上了……”其实现在想来,与范进中举没多少差别,只是没有疯。
此时,母亲去世仅半年,父亲去世才四天,而我又考上了大学,成了村子里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大学生(这纪录让我保持了14年)。可谓悲喜交加,酒自然是喝得没完没了,悲中有乐,乐中有悲,那滋味是相当的相当。
渐由笑声而转为哭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发起的,大约应该是我,从此便一发而不可收,总之是哭得一塌糊涂,杯盘狼藉。据事后大嫂说:“哭也没见过你们这么哭的,哥五个在炕上抱头打滚地哭,那声音在夜里特别的瘆人”!第二天才知道,我们哥五个在乡亲们的帮助下,喝了五瓶烧酒,两瓶果酒。
一清早,我告别了我的老屋,祭别了父母的新坟,和乡亲们一一握了手,怀揣着村里给开的“特困证明”,在四位哥哥的陪同下,去了火车站,走在山路上仍是飘飘的感觉。行李完全是高中时的一样,只是多了一个新床单而已,外面用四嫂结婚时的花包袱皮儿一包,煞是显眼……路人看这阵势,都疑为是送亲的队伍,大哥也并不否认,一码说“是,是送亲的……”
在车站告别,我四哥还是哭,惹来了不少的人,人说送兄弟上大学哭啥呀?但他却止不住泪,三哥狠狠地踹了四哥一脚……
以前我从未去过市里,何况是省城,独自一人走这么远的路,还是第一次,大嫂怕我晕车,特意给我揣了个红咸菜;四嫂用她的陪嫁钱给我买了仨面包;三哥顺路给我送到县城便下了车,临走时把身上的一件的确良军上衣脱给了我。
第二天早晨,列车进沈阳,听着列车播音员的介绍,便兴奋不已,看着车窗外的高楼(其实并不高),便激动异常,沈阳这么大么?怎么进来半个小时还不到站?。到达沈阳北站时,便看到了辽宁大学的旗子和接站车,学兄们七手八脚地将行李搬上车,就来到了辽大。
那个学校的南北,我到现在也没有分辩出来!总之和当初是不一样的了……此时是20年前的昨天。同学们正式见面那天,是我父亲的“头七”,至此,到大学,我还没主动说过一句话。从此,我认识了足球、排球、香蕉和菠萝,始知女人还可以公开地如此穿裙子。
开学典礼是在学校的礼堂,校长讲了什么,现在已经不记得了;系里的欢迎会,却记得后来教我们的民俗学的乌丙安教授讲了话,并且生动得不行。在系的板报上看到了后来教我们写作的仲维刚教授的一首诗,现在还记得前几句:“欢迎你和他,来到新的家,新的家,虽无琴剑桑麻,但却诗铺百里,赟园如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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