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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雨一直下个不停,墓园里看不到一个人,耳边只有雨水滴落的声音。
静静地伫立在栀子的墓前,看着丝丝雨水打在栀子花洁白的花瓣上,和栀子一起走过的那些快乐的日子象旧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回放。这些花是从院子里那棵我和栀子亲手栽下的栀子树上摘下来的。栀子没有来得及看到那棵栀子树开花就离开了。十年来,每年栀子花开的季节,我会摘下每一朵新开的花,送到栀子的墓前。
不知站了多久,我感觉双腿酸痛难忍,似乎难以承受身体的重量。半年前的那场事件中我的右腿严重受伤,在医院里躺了三个月,至今仍然只能拄着双拐跛行。
栀子,我要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我拄着双拐一步一拐艰难地往山下挪移,我的手臂上还挂了一只塑料袋,里面装着昨天送过来的栀子花,她们陪了栀子一夜,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现在我要把她们带回去,放在我的房间里,我相信她们的身上有栀子的气息。
我和栀子一样非常喜欢栀子花。如同美貌和智慧兼备的女子,栀子花属于极少数同时拥有了冰清玉洁的美和清新淡雅的香那一类的花。
二、
初识栀子是十二年前的除夕夜,我清楚地记得那天和今天一样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天的雨。
当时我和搭档小井一起抓捕一个抢劫杀人嫌疑犯。在我把嫌犯摁倒在地的时候他忽然掏出了一把折叠刀向我刺来,幸亏小井眼疾手快抓住了他持刀的右手,但刀子锐利的锋芒还是把我的左臂划开了一道一寸多长的口子。
我们把嫌犯送到刑警队以后才赶去医院,当时我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和嫌犯扭打时我滚了一身泥,衣服和鞋子也湿了。我们赶到医院时已是深夜,敲开办公室的门,一个穿着护士服的清秀女孩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们。
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赶紧解释说,我们是警察。
女孩很不屑地撇了撇嘴说,警察怎么了?很了不起吗?
我尴尬地笑了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不是坏人。
女孩也笑了,露出了整齐洁白的牙齿,一边用手示意我坐下来,一边说:“警察就一定不是坏人吗?再说判断坏人好人是你们警察的事,我们只关心你是不是病人。”
“对对对,我就是病人。”说着我赶紧撸起袖子把伤口展示给她看。
她看到伤口,表情马上变得严肃起来,麻利地准备了一下就开始为我缝合了。
三、
缝合好伤口以后,栀子又为我打上了点滴,然后她拎着吊瓶就要把我带到观察室。
我很不情愿地跟着她走到观察室门口,只见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显得异常冷清。一只蜂窝煤炉孤寂地立在墙边,炉火早已熄灭了。
我用很夸张的语气大叫了一声说,哇,你不会这么残忍要我在这个冰窖一样的屋子里过除夕吧?再说,我的衣服都湿了,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冻死在这里吧?
她轻描淡写地说,你可以把湿衣服脱掉睡到床上去,床上被褥很厚很暖和。
小井急了,说他可以睡到床上去,我怎么办呢,我的衣服也湿了。你就让他在你办公室输液吧,我们顺便在炉火上把衣服烤烤。她一脸严肃地说,不行,办公室是不允许病人在里面输液的。我嘻皮笑脸着说,今天不是大年三十吗,你怎么能让我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在那个地方过呢,再说,你看我衣服上都是泥,会把你们的床弄脏的。
栀子毫不犹豫地说,没关系,反正每个病人住过之后都是要换洗的,再说,不是还有他陪着你吗?
别这样嘛!小井说,你看我们两个外地人,大过年的家也不回,在这里冒雨守护着你们的平安,多高尚啊!你就感动一下吧。
栀子听了,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然后默默地提着吊瓶把我们带到了办公室。
四、
坐在栀子办公室里的炉火边,我和搭档一个劲说话想逗栀子开心,可是我们的话说得越多,她的表情越冷漠。后来我问,你好象对人民警察有敌对情绪呀,是不是你家里什么人受到过公安机关打击?
听了这话她噗地就笑了说:“你家里人才受到过公安机关打击呢!亏你还警察,就这推理水平啊?”
“那你说说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们这些需要温暖的人一点阳光呢?”
“不给阳光你们就已经灿烂得过了头了,再给点阳光的话只怕你们就要自燃了。再说你们赖在我的办公室里,害我违反规定,说不定明天领导还要处罚我,我的天空都已经阴云密布了,哪里还有阳光给你们?唉,原本应该与亲人团聚的除夕夜却与你们这两个浑身是泥的流浪汉一起过,真让人没劲。”栀子说完还轻轻叹了口气。
我和小井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笑了起来。
我说:“哎,我敢跟你打赌,如果你不这样深沉,若干年后你会认为这是最有劲的一个夜晚,最值得回味的一个除夕。”
我很深沉吗?栀子终于笑了。
她的话慢慢多了起来。于是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叫栀子,和我一样家在外地,并且和我一样两年前从武汉某校毕业,而她的学校离我的学校不到一公里。
当我输完液的时候,窗外正好响起一片鞭炮声。
新的一年来了。
五、
再次遇见栀子是五个月以后。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我正开着车和小井行驶在长征路上,我们要去调查一起入室盗窃案。忽然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一个年轻女子压低了嗓门儿急切地说是你是刘剑吧,城站路建设银行发生了一起抢劫案,现在三名抢劫犯开着一辆黑色福康车正沿建设路往东开去了。
我急忙问:“你是谁呀,是真的吗?你没开玩笑吧?”
“没有,是真的。我现在就在银行门口,几分钟前我看着那伙人进去的,我已经打过110报警了,但是警察现在还没到。没办法我才想到打电话给你的,哦,忘了告诉你,我是栀子,医院的。你赶快想办法去追吧,再晚了就跑远了。”
“快告诉我那车牌照是多少?”我一边紧急掉头往建设路口去,一边问栀子。
“车牌上象是糊了一层泥,看不清楚。哦,对了,我在车前的牌照上方插了一朵栀子花。”
“好,谢谢你。等会儿再跟你联系。”说话间车已拐上了建设路,我挂断电话,叮嘱小井盯住前面开过来的黑颜色、牌照上插有一朵栀子花的轿车。
我的话刚落音,小井就叫起来了,瞧,就是它!
我也看见了这辆车,那朵栀子花就在牌照右侧的上方,不注意的话可能根本就看不见。此刻,它正快速开了过来。来不及多想,我猛地向左打方向盘,“砰!”的一声巨响,两辆车撞在了一起。我面前的玻璃碎了一地,左手臂上全是血,幸亏我开的是越野车。
“小井,快下车,我这边的车门变形了,打不开。”我急切地催促小井。
小井也受了伤,不过好象问题不太大。我俩很快下了车,往对方车走去的时候我悄悄在小井的耳边说,他们有枪,不要正面冲突,先稳住他们。
我们走到黑色富康车前,这辆车的前玻璃也全都碎了,车里有三个男子,驾驶室里的两位似乎伤得不轻,开车的黄头发男子趴在方向盘上没有动静,副驾驶座上的穿花衬衣的男子头上身上都是血,一边呻吟一边努力支撑着双手想要起身。车后座的男子正紧张地前倾着身子大叫:“快开车,快开车!”
我一把拉开后车门说:“开什么开?把我的车撞成这样了还想往哪儿开?下来下来。”小井也装迷糊说:“哎呀,这两个人可伤得不轻,快把他们抬下来送医院。”又扭过头对看热闹的人群说:“谁有手机呀,赶紧打120。”
坐在后面的那个人终于相信这不过是一起偶然发生的车祸,他乖乖地下了车,但还没站稳就被我铐住了两手。
随后,拉着警笛的110警车和120急救车先后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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