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在一所学校任兼职教师。这是一个秃头的句子，写得无滋无味的。 头天晚上，我就将饭盒中的饭和菜盛好，放在冰箱中的冷冻室，将饭盒冻成冰坨子。早上，带上这个冰饭盒，可以保证饭菜不馊，还能避免中午顶着烈日买饭的麻烦。饭菜带好了，还要想着带着茶杯，每日的浓茶可以使我工作一整天也不困顿。当然，出门工作不是为了茶饭，还要带着教案，否则一天的工作便没法保障。伟大领袖早就说过：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这所业余学校离我家很远，路上只有一个公共汽车线路，这趟车2元钱不说，车次也少，路线长，弯子多，一旦赶不上，就会迟到。因此，我五点起床，溜在床边打一会儿盹儿，就开始梳洗，收拾好了便直奔车站。远远就看见我要坐的公共汽车正在等红灯。于是，我撒丫子就跑，想不到，我的短跑技术还是可以的，居然赶上了这辆车。一路飞跑，就只当是健身房的训练吧，还真见了汗。我这把年纪，跑起来一点不比年轻人逊色，或许这才是真正值得欣慰的吧？身体毕竟是革命的本钱嘛。
汽车上有空调，很快地，我就凉快起来了。可是，没有座位，站着，拎着我那沉甸甸的两个包——一个包里是书和教案，一个包里是饭盒、水杯和手纸手巾等物品，也是够瞧的。好在车上有电视，移动传媒会减少长途的疲劳和单调。电视里总是那么几段，有时是广告，天天讲，我几乎会背：“不要太瘦哟！”有的是生活小常识，一个叫妙招的姑娘用一些碎布、瓶子和其它下脚料制作各种小玩艺，挺有趣的，可见白领人员的休闲生活越来越讲究趣味，不光要精致，还有体现DIY的快乐情调。有的对电影明星的介绍，看着面生的演员渐渐也被我们熟稔地记住了。有时是播放一首老歌，让人心弦为之一动。有时是播放运动员的特定境头，这个我很喜欢，我觉得这些敢于挑战人类生命极限的运动员十分可爱。有时是播放外国电影，一部又一部，很有意境的，多是对人生的阐释，境头也很美。
这趟公车线路很长，来去都是单行路，穿过天津市区三四个区，因此，我就开始熟读天津地图。看街景，分析不同区域建筑风格的异同，这也算是一种文化考察活动吧？
下车走几步，到了学校。没想到一个教室中先就被学生击破两块玻璃，教务员正用利器砸掉窗框上的残余玻璃，然后去清扫满地的碎玻璃。看来，不平静的一天将要开始了。进了教室，班主任正在收手机，所有带手机的学生都要签名，同意或不同意交手机自己表态。班主任开始念同意交手机的学生名单，当她念到一个学生的名字时，该生说：“我同意交，可以我没有手机。”于是，全班一阵哄笑。念到另一个名字时，学生说：“我也同意交，可是，我真没有手机。”另一个学生说：“这个可以有。”别人就接下岔儿：“这个真没有。”全班都笑了。看来，搞笑的一天将要开始了。
于是，全班像开了锅似地热闹起来，我跟班主任两个人站着，他们还是说笑个不停。班主任一板脸，急了，有些学生便冲动起来，要跟老师拌嘴。我倒不希望班主任用严厉的方式制止这种热闹，根据我的经验，这种情况应该冷处理才行。我一直不动声色站着，等到班主任走了，我站在讲桌前，并不训斥他们，而是开讲。他们对于这种冷处理并不买帐，有的同学还说怎么跳着讲，有的还是板书看不清，再重写，我就有涵养地进行解释，耐心地重写板书，于是，那些男同学绷不住劲了，男同学，不愿以强凌弱的人还是较多。我知道他们对我对学校都没有恶意，只是，他们受不了这种升学的压力，就会这种放纵的方式来抵触。
其实国人都爱在公众聚会的时候大声喧哗，有一次，我们教师开教研大会，老师们一边报怨学生素质差，一边在台下喋喋不休，最后，主讲的老师急了，喊了几句，会场才安静些。当我们教育学生的时候，应该想到学生的缺点跟成年人的文化素质密切相关的。当学生们说笑个不停的时候，教室中的气场就会使最温和老实的学生失去理智，投入喧哗之中，这时老师如果以愤怒相激，其效果是很差的。因此，我常常是不动声色地点名，提问，表扬，或者旁高敲侧击，语带双关，使学生们不知不觉地进入我的彀中。
有时我的嗓子哑了，心绪也被焦躁不安的学生们弄乱了，就说：“我不是你们学校的老师，我来这里，只是一念之差，明天我不来了。”那些夸夸其谈的学生眼神中就飘过胆怯和不安，这就是学生的软肋，他们害怕我不来了。校方害怕某位老师不来了也许是出于利益计算，而学生们害怕某位老师不来了，完全是一种心灵的需要，他们，即使是淘气一些，心灵也比成年人要纯净。当我走到另一班时，看到熟识的学生们，听到他们说，我们真想您，您可来了，我还是有一种从空中着陆的感觉，至少，有人记着我，也有人愿做我的听众和粉丝。
中午到了，我的冰饭盒也化了冻，放在微波炉一打，热乎乎香喷喷，吃得很惬意。吃完就看书，我随身带一本纪昀的《阅微草堂笔记》。有时跟同事们聊几句，有时，听到招生老师跟学生家长言来语去地“斗法”，就将书的内容看岔了。不过，休闲看书，不需要正襟危坐，只要怡情悦性就好。
下午的课更艰难。天气太热了。人都有点晕吧？学生们表现不好，可是，他们歉意地对我说，这是他们最好的状态了，而且，他们说，谁也不怨，就怨这天儿太热了。我无奈地笑了。我的精神还可以，有那些浓茶撑着呢。用嗓过度也没关系，我包中常备西瓜润喉霜。
下班了，坐在汽车上，看着疲惫的公共汽车司机，心想：劳苦大众都不容易，在这么热的天气里开车，真是了不起呀。路上行人都是极休闲地着装，露着晒成棕色的皮肤奔波。有的接孩子，有的用自行车驼着大捆小捆的菜，有的下班路上向家中飞跑，有的······人，即使再乏味些，总要这样奔波，才是人生。
电话来了，他们父子回家都晚，我要负责买菜。可是，我没带钱包，一翻书包的夹层，只有一元，这可怎么行，光买一把香菜算怎么回事呢？又将书包夹层翻一翻，共找出三元三角，可以啦，买些黄瓜冬瓜，再将冰箱里的肉拿出来解冻，晚饭就有菜有汤了。啊，我永远记着我书包夹层的好处，它总是危难之际替我解围。不过，小偷可别记着我书包夹层的好处哟。
到家就转着圈儿地忙着做饭，不小心还将左腿烫了，幸亏烫得不重。他们父子回来，吃罢晚饭，我洗了餐具，又洗了自身，全都洗得清爽利落了，这才算消停了。这时，有人打电话，就是一会儿要来做客，只好泡茶，恭侯着。
累了一天，我该到我的夏日榻榻米上乱翻书了。我最好的休息方式就是在地上铺一块毡子，将电灯拉到地上，低低照着，在小毡子上摆满各种书籍，然后乱翻，直至睡意来临。这时候，我就能够享受到朱自清在《荷塘月色》一文中所写的文字：“在这苍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有时，孤独也是一种精神自由。孤独状态下，人在阅读前的预备情绪很快就调整好了，阅读前的期望视野也能够达到最佳的宽度和广度。看书看到双眼朦胧的时候，我就到床铺上去睡觉了，我害怕我在地板上睡出脑中风来。
三伏天中的一日，就是这么过来了。该发生的一切都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也不可能发生。就是这样活着。活着就是硬道理，这话有谱吗？ |
雷达卡
发表于 2010-4-6 0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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