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星卒斋主 于 2009-11-17 22:41 编辑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做学生,总是希望有好老师,对老师的热爱往往会引起对这一学科的喜爱。碰不上不好的老师,会影响学生的学习积极性,由此甚至影响人的一生。小学教我数学(那时叫算术)的老师非常的出色,所以他引起了我对数学的极大兴趣儿,以至于使我的高考数学几乎满分;高中有一位教我语文的老师,总把元朝说成是中国的第一个朝代,引起了我对语文的极端反感。现在想来,还是因为年轻不懂事。老师是上课的,学生是听课的,然而这之中的学问却很大。
大哲学家金岳霖有次讲课,题目是《小说与哲学》,大家以为他一定会讲出一番大道理,不料他讲了半天,结论却是:小说与哲学没有关系。有人问:那么《红楼梦》呢?金先生说:“《红楼梦》里的哲学不是哲学”。他讲着讲着,忽然停下来:“对不起,我这里有个小动物”。他把手伸进后脖颈,捉出一只跳蚤,捏在手里看看,甚为得意。这是大家,自是没人取笑的了,如今则成了名人雅事。
闻一多讲课有两个癖好,一是早上的课调到下午黄昏的时候上,他认为这样有气氛,容易讲得精彩;二是上课时往往抱着一大叠自己写的稿本,昂首阔步走进课堂,学生起立致敬坐下后,他也坐下,然后慢慢掏出一包烟,打开来,对着学生一笑,绅士般地问:“哪位吸”?学生一阵笑。然后他长长地吐出一口烟之后,用非常舒缓的声腔念道:“熟读——离骚——痛——饮——酒——,方得为真——名——士!”
我上大学时,好像没有老师主动给我们烟抽,但我们的确偷过老师放在桌子上的烟的;更没有从后脖颈或别的地方摸出过跳蚤或虱子什么的。刚说的这两位,并不是我的老师,咱没那福份。我上学时的辽大,有几个强势系,中文便首当其冲。所谓的强指的自是师资力量,那时教授还是个希罕物,不像那个时代以前,也不像那个时代以后。比如法律系就一个教授没有,而我们中文系正教授就有三个,副教授大约十几个或二十多,总是没达到三十个吧。全国有名号的就有冉欲达、张振泽、高擎洲、张毓茂、乌丙安、王向锋、杜一白等。
上次同学会又见到了张毓茂教授,他早已从教学岗位走上了仕途,做了那么多年的副省级正省级的高官,但仍没有蜕去知识分子的品性,还是那么的一点官僚气儿没有。他教我们现代文学,是研究郭沫若的专家,然而最看不上的也是郭沫若,上他的“郭沫若研究”课,他往往讲着讲着就讲到郭沫若以外的人物身上去了,我们时常以为他是在讲“鲁迅研究”,或是思想品德课,无情地揭露郭老的私生活。有次他把他的北大同学,著名诗评家孙绍振请来给我们讲课,使我们以为他以及他的同学都是那么地让我们仰视,惊羡不已。
杜一白教授专攻现代文学中的鲁迅研究,他性情木讷,不苟言笑。我们上学时,他就出了两本有关鲁迅研究的书,一本是《鲁迅思想论纲》,一本是《鲁迅的写作艺术》,于今我仍保留着,我们毕业后,据说他去了武汉大学,甚为我的母校和后来读中文系的师弟师妹们可惜。那时,我们考试是很严格的,如果看到是杜一白老师监堂,便乐得不得了,因为他眼神实在是不好,总是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监考时总是坐在讲台上,拿一张报纸严严地挡住自己的脸,好像生怕看到下边学生打小抄。下边你爱干什么干什么,一概没看着。还时不时地提醒一句:“要注意流动监考,抓住对你我都不利”。
乌丙安教授是搞民俗学研究的,是中国继钟敬文之后的又一民俗大家。他讲课无比生动,互动上与下,笑声满课堂。他讲课载歌载舞,声情并茂,时常从讲台上走到学生中间,天南地北,古今中外,无所不包。一年的暑假,他给我们布置了作业,是把各自家乡的风俗写下来,我写了厚厚的一撂子交到了他手里。他看后便找到了我,要我考他的民俗学研究生。考研的打算始终都没想过:一是想赶紧毕业出去挣钱;二是就咱这外语水平实在是不行。第一个原因太俗(不是民俗的俗,是庸俗的俗),我便和教授说了第二条,并说如果免了我的外语考试我就念。自然是不可以的了,那时如果真的跟了他读研究生,咱没准会成为继乌丙安之后的民俗学大家。
我们那时开了一门课叫“文献学”,后来据说是取消了,很是可惜。教文献学的是王恩涛老师,他的长相和课堂上的动作都很特别,身子胖胖的,脸是圆圆的,说话的声音很高,肩及嘴角总是不停地活动,但不知如何的原因。从他那里知道了不少我们课本上不知道的书。记得他说的一本好书叫《初学记》,是专为皇子皇孙们编的,毕业以后,每次参加书展总要问到这本书,但终未得手。王恩涛老师的一句话我记得十分的清楚,叫做“天下文章一大抄,抄来抄去有提高”。那《初学记》他奉为堪抄第一书,可是我至今还没能抄到它,所以这抄的本领还是没有学到炉火纯青,实在是没有多大的提高。
大学所学的课程,大约有四十几门,系内系外,经过的老师也是特别的多,真能一一记住,也是特别的难。没有老师的教诲,自然不会有我们的今天,师生的情意也是终生难忘的。毕业20年,我的老师大多已经步入花甲之年,有的已经不在人世了,除个别的老师之外,已很难见到那些恩师们了,不知他们是否安好。祝愿我的老师们健康长寿,怡养天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