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扛着风筝的老中青男子并不说话,安静地坐着,他知道这个时刻,若能吃上包子,必须有奇迹发生。
奇迹并未出现,包子也没有端上桌,必须鸡叫三声,方能看到蒸笼上冒出的乳白色蒸汽。
他坐着,并不影响店老板的休息,花掌柜和金掌柜锁走上二楼,关好门窗,便洗洗睡了。
一夜无话,本应该找个人陪着说就的,可终究男女有别,他又是个腼腆的汉字,张了张嘴,又闭上,窗外吹来一阵凉风,他打了个 寒战,又打了一个,他仔细回忆一下,确实打了两个寒战,以后的情节,他便没了印象。
待醒来时,他看了看上衣,扣子完好,顺序也没错乱,低头看看脚上的鞋还在,伸手摸摸腰带,蝴蝶结打得严严实实,从未被人动过的迹象。他如释重负却又深感遗憾地长出一口气,这一夜,并没发生意外。
他渴望意外,一旦有风吹草动,他便可以出手拿人,慢说是金牌打手的一把飞刀,即便花掌柜使出传说中的漫天花雨,他仍有把握以一敌二,怕什么一比二的先天劣势?他金铃子从不放在心上。
金牌打手的飞刀绝技从不拘泥于一种武器,可以是一把银锭捏成的飞刀,也可以是一把银簪子,还可以是一块面团直糊双眼,更可以是一盆肉馅儿带盆袭来。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万物皆可抛。金牌打手的封号是御赐的,而那自称皇帝的便是花中的花,她一向以花王自居。并非洗化用品,而是艳压群芳的万花之首。
对于万花之首,花掌柜并不满意,这世界上何止一万种花?她曾经找算命的瞎子算过,宇宙中的花儿数不胜数,绝非人的智慧所能穷计。她便对万花之首嗤之以鼻,哼,哼过之后觉得不过瘾,又切一声,接着就把瞎子轰走。瞎子委屈,逢人便说,花掌柜欠我算命钱。人家就问算的啥?瞎子说,算的是世上花儿的种类。人家就嘲笑他,那花儿的数量和花掌柜算命又有什么关系?不给你算命钱就对了,人家根本就不欠你的。瞎子说,哪怕给俩包子也行,再不济一个包子吧,肉包子打狗她都舍得,为何吝惜这算命钱呢?他想不通,越想越气,一气之下,瞎眼便重见光明,于是他便告别了算命的行业, 不瞎的算命先生是招不来客人的,天眼和人眼万万不能二者兼得, 这是上天对人类的制衡。瞎子依然被人叫做瞎子,每天流浪着要吃包子,二花听了,扭动腰肢,一甩鞭子,不再理他,任凭他的呼声越发悲怆。
那个坐着的客人不是瞎子,他不呼唤包子,他要当一名安静的客人。
一客不烦二主,这是江湖的规矩,只是今天这店里,确确实实地有着两名主人,固守多年的规矩,在这一刻似乎要被打破,他想着,噗嗤一笑,蜻蜓风筝被这噗嗤发出的口气一吹,竟飘忽升空,浮上窗外,伴着白云直入蓝天。
金铃子不敢怠慢,脚尖点滴,蹭第一声跃起,速度之快,常人眼睛一时难以看清,只看到地上留下一条裤子和一双鞋,这等本领,早已脱离了地球的引力,北冥神功,盖世无双!
花掌柜和金掌柜起床后,简单洗漱化妆, 彼此对望一眼,竟找不到一丝瑕疵,这才轻盈下楼,去招待昨晚那姗姗来迟的客人。
客人来得晚,走得却很早。
男人,都是没有耐心的家伙 。两位掌柜笑着,去厨房查看,厨房的门还在,地上的柴草规矩摆放,锅上的蒸笼冒着热气,包子的香气早已氤氲满屋,新一天的食客门又将接踵而至,管他们是抱团还是单身而来,必须一次一个客人。
第一个客人不是金铃子,流火都城。
他坐着时,眼望窗外,口中问道,你们见过小寒吗?
二位老板摇头,没有,听都没听说过。
流火都城很欣慰,又问他们,知道余大寒吗?
花掌柜摇头,摇得头上的金钗叮当作响,恰似风中奏响的仙乐。
金牌打手也摇头,但凡花掌柜摇头的事情,她绝不会点头,这是默契,更是生意,做生意就要讲究个步调一致,一旦龃龉,就违背了和气生财的宗旨,挣钱不寒碜,没钱才要命。金牌也摇头,摇得满头长发散落在流火都城的脸颊和脖颈上,他感到酥痒难忍,却仍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动,发乎情止乎礼,君子色而不淫,君子坐怀不乱,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金牌见状,哈哈地笑,笑得流火都城闭上了眼睛,吃不吃包子不重要,关键是要维持正襟危坐的形象。
他坐到了,长久地坐着,门外的客人早已不耐烦。
俺说那位朋友,您到底吃不吃包子,如若不吃,尽快离席,俺们都还等着呢。
流火都城口轻念,惭愧至极,包子且让给尔等,俺去也。说话之间,穿墙而过,不知影踪。
第一位客人离席,一个包子也没卖出去,第二个客人来到座位,手里拿着他的风筝。
俺从天上来,带着大蜻蜓,手擎一把刀,脚上风火轮。
是金铃子,他又回来了。
刀在手,跟我走,抢饭店,吃包子。他曾经戏谑地招呼路人,为的给他壮胆。
唯有人多,方能顺利地将老板娘包围,他是这么筹划的,却不知如何开口拿人。
拿人需要动口的,他一向自恃口才了得,他曾经舌战战斗鸡,舌挑非主流,舌诱花若叶,都没有成功过,今儿个,他认为有必要再试试。
他的包子就在面前,他的舌头已被口水淹没,此刻,舌战包子,大战一触即发。
包子不先动手,这世上所有的包子都是如此,你不先动口,它就不会先动手,包子的定力,非我辈所能比拟。
哼!他冷眼瞅着包子,微微点头,眯眼观察。
面,是优质上等小麦磨成。
水,是天降甘霖玉瓶承接。
馅,他不敢揣测其中隐藏着什么馅儿。
他曾经无数次在梦里见过,咬开包子,入口的事一根指头,或者半个耳朵,抑或是一颗眼球,他不介意,无论什么,此刻,即将真相大白。
他说过,要用舌功。
舌头伸出,轻轻舔舐包子皮,就在接触的一刹那,包子皮儿消失不见,喷香的包子馅儿也腾空而起,一个清脆的声音风中响起,金铃子,想拿我,别做梦了,哈哈哈哈......
笑声中,一朵蓓蕾风漂浮,随风而开,渐渐幻化成一朵硕大的莲花,风儿继续吹,莲花瓣散落空中,每一片都化作一朵奇异的花儿,花儿生叶,叶上生枝,枝连树干,树干生根, 刹那间,一片浓密的森林将金玲子团团包围。
待续,或者不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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