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金豆豆 于 2025-6-28 23:16 编辑
记忆里，岁末年关，除了祭祖拜神，还有一桩仪式，是针对院内核桃树的:
祖母一边碎叨着吉祥话，类似“多结果”之类的，一边用刀在树身砍个口子，喂入米饭，再黏一片红纸封住伤口。
粗糙、暗沉、皲裂的树干，一块突兀、艳丽的补丁，莫名喜庆，又喜感。
我也就此发现:树身有很多砍斫痂痕，层层叠叠，经年累月的感觉……一棵树的成长，竟是如此沧桑的一件事?太不可思议，也太震撼人心了。
童年的我，跟在祖母身边，看她整套动作，既行云流水，又郑重其事，只觉无比神秘，也好奇核桃树竟也是要吃饭的?
稍长些后，见识渐开，再见祖母煞有介事启动仪式，便生出几分好笑和轻视来，只道祖母愚昧无知，又道核桃树受无妄之灾，若非一个“孝”字山石般压着，我都想极尽嘲讽之能事了。
再后来学到一个词“环切”，才警觉我到底是浅薄了些:
——原来祖母手中的那柄刀，竟不自觉真的划开了通向丰饶果实的秘密通路：它精准割裂韧皮部，却谨慎避开了木质部，使上方养分堆积，催发花芽，也孕育出饱满甘甜之果。
那一张红纸封住的伤口下，也即韧皮部和木质部之间，有一种分生组织构成的形成层，它能够形成愈伤组织，如同生命编织的针线，将断裂的创口重新缝合，渐次滋生蔓延出新的树皮来。
当然了，这里有个风险，技术不熟环切几圈的，倘若刀痕过深、伤口过宽，将树通往根部的血脉彻底截断，树皮再无缝合的可能，整棵树便断绝所有生机了——“树怕剥皮”之说，并不是空穴来风。
而我，也终于看清了环切术背后精微的限度:不是所有果树都适合被砍几刀(环切)，须得愈合能力极强的，比如梨子，苹果，荔枝，柑橘之类才行；也不是任何时期都适合被砍几刀，须得是为了促花(花期前几天)、保果(自然落果前几天)，或壮果(自然落果后几天)才行。
倒回去盘点祖母的祭祀式操作，其实全无章法，我忽然就明白了，祖母年年操刀，虔诚祈祷，虽则暗合了“环切术”，却浑然不知其中的生杀玄机——古人的智慧蕴藏博大精深，又岂是她一个家庭主妇能理解的?要么是依循某些古旧仪式依葫芦画瓢，要么是代代相承有样学样而已。
记忆里的核桃树默然无声，年复一年结出累累果实，它允许人类以稚拙的方式尝试探寻自然的奥密，也容忍人类用愚笨的理解在它身上雕刻着自以为是的符咒——此处的人类，特指我祖母这类的。
而我这类呢，是属于认知浅薄却试图嘲笑某些传承涉嫌迷信的，殊不知恣意张狂的背后仅仅是自身囿于无知的傲慢罢了。
——树身上的刀口，原来亦是刻在人类智慧史上的伤口?刀痕所暗藏的生命真意，实则比我料想的深长许多：树愈伤之后，始知痛楚之中亦能开花结果，并可能花开更好，结果更丰硕。
人或许亦如此，唯有谦卑俯身，方能在无知与智慧交界的树影里，窥见古老经验中缄默不语的深邃天机。
踮了脚回望。村庄走失，老屋不存，唯有一棵核桃树，依旧在年轮深处挺立，层层叠叠的斫痕树痂，以愈合的方式慢慢阅读着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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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5-6-28 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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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6-28 23:14
阻止果树养分向上输送的方法有两种：环切和半切。环切要掌握深度和宽度，半切就是胡乱在树干高低不同处砍几刀，让树皮有的地方断了，有的地方连续，影响往树冠输送养分。你祖母就是用的半切法，是劳动人民在不自觉中发现、传承的土办法。而经有心人琢磨和近代科技对半切法的总结，才有了技术含量更高的环切法和专用工具以及护理切口的用料。
喂米饭没听说过，倒是见过在切口糊泥巴，现在都是用专门的一种黄色药泥糊住切口，防止感染。
发表于 2025-6-29 06: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