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玉门关险
次日醒来,宁啸天见萧散蹲在远处草丛翻找着什么,问道:“散儿,你在那干什么?”萧散道:“昨晚有人来过的痕迹。”韩芙蓉起身道:“你怎么知道?”走到萧散身边去看,萧散指着地上的碎石头,道:“这些石头昨天明明还是滑不留手的,现在都碎成一堆粉末了,不是来过人,难道还是被风吹化了的不成?”韩芙蓉近前一看,见这些石头果然细碎一地,宁啸天道:“这的确是给人以内力震碎的。”韩芙蓉知道宁啸天眼光精准,决计不会看错,不由得暗呼惭愧,自己两个老江湖,竟然还不如萧散一个孩子机警。
韩芙蓉忽道:“既然这些魔宫中人来过,为什么不对咱们动手?”宁啸天微微苦笑,道:“他们还没有机会动手,就已经死了。”说着,拔剑拨开近处的草丛,果然见有三具尸体躺在那里。韩芙蓉道:“昨晚来的那人和魔宫中人不是一伙的?”想到这里,不由得骇然心惊,这人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掉魔宫的高手而不惊动自己夫妇二人,要是昨晚想要杀掉他们四人简直是易如反掌,却不知这人是谁,承了人家这么大的人情却毫无线索,她自负机敏,却生平第一次有一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宁啸天与韩芙蓉相交多年,自是明白韩芙蓉的心思,知道这一遭是遇到了生平劲敌,不由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韩芙蓉的手,道:“对方既然来了,断然不会就此罢休,咱们瞎猜也是无益,不如静观其变。”韩芙蓉点了点头。
想通了此节,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不再为这些事烦恼,索性大大方方坐下,道:“散儿,鸾儿,现在日子还早,咱们也不急着走,我将昨天晚上没有讲完的故事继续跟你们说完。”萧散和鄢鸾月都凑了过来。宁啸天酝酿了一下,道:“今天的故事要说的是一个女孩。”
萧散奇道:“一个女孩?这有什么好说的?”韩芙蓉道:“散儿你别打岔,听你宁伯伯说完。”宁啸天道:“这个女孩并不是普通人,而是当今魔宫逍遥宫宫主的孙女,名叫冷青鸾。”萧散道:“青鸾么?和鸾儿姊姊倒有一个字是一样的。”鄢鸾月脸上一红,道:“是呀,真是很巧呢。”宁啸天和韩芙蓉却想:“只怕这不是巧合,而是鄢鸾月就是冷青鸾,只是此时证据不足,不好说得明白罢了。”
宁啸天道:“魔宫宫主冷沧逍虽枭雄盖世,膝下却只有一个儿子,叫做冷惊云。冷惊云二十岁上与‘飞天女侠’林碧薇结为夫妇,这夫妻二人都是聪颖剔透之辈,在魔宫之中倒也好生了得,拉拢江湖上的邪魔外道,颇聚集了一批能人,像‘快刀’莫名痴,丁山七怪等名震江湖的人物,都曾是他的心腹,几有和魔宫七大圣使分庭抗礼之势。这原也怪不得他,只因这些年魔宫在冷沧逍的经营下,着实好生兴旺,能人高手不计其数,不说副宫主楚天遥是与冷沧逍齐名江湖的人物,光是七大圣使,个个都是一方豪雄,就算冷沧逍真有个不测,千秋百年之后,这宫主之位也万传不到冷惊云的手上,所以他提前绸缪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了。”
韩芙蓉道:“也就宁大哥你处处为别人开脱,这冷惊云恶事做尽,实是死有余辜而已。”宁啸天一叹,道:“说起来魔宫近些年声势日盛,而正派武林自十三年前玉门关一役之后,日渐凋零,着实堪忧。咱们还是说回正题,冷惊云暗中经营自己的势力,终于为冷沧逍所不容,冷惊云自也知道情势对自己极为不利,正巧江湖上传出魔宫冷沧月与定阳侯萧震天携《河图洛书》私逃的消息。魔宫素来志向极大,既然知道有这么一件宝物,自是不肯错过,便遣高手前赴塞外,接引冷沧月,冷惊云自告奋勇,主动请缨,冷沧逍也不知怎么就准了。
萧王爷和冷沧月自从离开军营之后,一直被来路不明的江湖中人缠上,而十分不赶巧的是,冷沧月腹中怀有胎儿,待产期近,行动十分不便,无形中多了牵累,最后被江湖群雄困于玉门关前,萧震天纵有通天本领,也无力回天,终于被天下群豪逼得自刎而死。”
忽听萧散一声大叫:“宁伯伯,逼死我爹的都有哪些人?”宁啸天看着萧散,叹道:“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想报仇么?当日逼死你爹爹的英雄千千万,你能找谁报仇去?何况在当日玉门关的都是江湖上大有声名的正派豪杰,只因认定了你爹爹被妖女蛊惑,才有此一举,你若真要为了你爹爹报仇而与整个武林为敌,别说别人容不得你,宁伯伯也是万万不许的。”萧散见宁啸天眉间正气凛然,不由得气势一弱,忽问道:“宁伯伯,当日逼死我爹爹的时候,你在不在场?”韩芙蓉高声喝道:“散儿,你胡思乱想些什么?怎敢这么跟宁伯伯说话?”萧散便不敢再言语,心里却难免胡思乱想了。
宁啸天微微有不豫之色,迟疑了一会,续道:“我们还说回那日的事。萧王爷宁死不肯透露《河图洛书》的所在,江湖群豪倒是没有料到,萧王爷一死,这本书唯一的下落也就只有冷沧月一人知晓了。而正在这时,魔宫大举来袭,正派中人猝不及防,双方一场恶战,纷纷无暇顾及冷沧月,倒让冷沧月趁乱逃了出去。而前来接应冷沧月的,正是冷惊云与林碧薇夫妇。”
“因按辈分,冷沧月算是冷惊云的亲姑姑,所以冷沧月怎么也想不到冷惊云会对她另有图谋,只是冷惊云夫妇涵养极好,一路上尽心服侍,发誓赌咒一定要保护姑姑和胎儿的安全,终于骗得冷沧月的信任。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二人趁着冷沧月临盆之际突然发难,冷沧月为了保护胎儿安全,只好将《河图洛书》的下落告之了冷惊云夫妇。冷惊云与林碧薇欢天喜地而去,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知道,但从此之后冷沧月却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不知所踪,江湖上都以为她已经不在人世了,没想到仍能在鄢家庄遇见她。散儿,你母亲生平作恶,总算对你不薄,没将你引上歧途,只此一件,便足见她良心未泯了。”
萧散红着眼睛,没有说话。宁啸天续道:“冷惊云得到《河图洛书》之后,并未公开,而是自行暗中研究,足足研究了三年之久,却并无任何发现,但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冷惊云得到《河图洛书》之事,到底还是泄露了出去,冷沧逍第一个发难,杀死了林碧薇,冷惊云自知无幸,便与丁山七怪一道护着小女儿青鸾杀出麒麟山,逃往塞外,路过潼关的时候,冷惊云却撞在我我们夫妇的手里。只因我们二人生平有一大恨事全拜这冷惊云所赐,而我们当时还并不知他得到《河图洛书》之事,只想着手刃仇敌,总算大仇得报,待知晓事情始末,为时已晚,而丁山七怪终于护着青鸾逃往大漠之中,不知所终。”
“后来几年,魔宫不断有高手去往塞外寻找圣女青鸾的消息,但无一所获。后来人们在浦云镇外三十里处发现了丁山七怪的尸体,却没有见到青鸾的消息,料知青鸾还活在人世,却是再也寻不到踪迹。”
萧散问:“他们干么一定要找这个青鸾?”韩芙蓉道:“你倒不妨猜上一猜。”萧散沉吟一会,道:“我明白了!这个冷惊云那么聪明,断然不会将《河图洛书》随身携带。再者他连我妈妈……他自己的亲姑姑都敢下手,自然是蛇蝎心肠,万万不会顾念自己的女儿的性命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将《河图洛书》的线索藏在了他女儿身上,所以魔宫中人才一直不肯放过这个女孩。”韩芙蓉道:“不错!孺子倒也可教。”萧散不屑道:“哼,这很难猜么?”
鄢鸾月却担心那个青鸾的命运,问:“宁伯伯,宁伯母,那个女孩后来怎么样了?有没有被人找到?”宁啸天摇头道:“没有。十多年了,一直没有消息。不过找不到也好,只要她还在人世,旁人不知她的身世,她就能无忧无虑的活着,一旦让人知道她的下落,岂不是又要掀起一场武林浩劫么?”鄢鸾月点头道:“是呀,这个女孩真可怜,上天可再也不能让她受苦了。”
宁啸天和韩芙蓉对视一眼,心下都一叹,心想冷惊云和林碧薇都是残忍好杀之辈,若这个女孩真的是青鸾的话,她的心地善良,实不知要强过其父母多少倍了。
这天魔宫中人倒并没有来滋扰,宁啸天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韩芙蓉却知对方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四人休息完毕,便往关内而去。
此处已逾玉门关不远,不过半日行程,遥遥便可见玉门关山巍巍,犹剑耸云天,恍如刀削一般。玉门关为中原与西域的交界点,关外飞沙莽莽,关内却万木竞荣,可谓世间一大奇景,关隘处却是一座突兀而起的关口,崖壁高千百丈,一壁临渊,一壁却直通云霄,自秦汉以来,便成为兵家必争之地。萧散初见此景,却不由连连咋舌,忙着问这问那。鄢鸾月心情也好转了许多。
不一会,众人便至关口,远远却听见前方隐隐传来打斗之声。宁啸天与韩芙蓉这几日成了惊弓之鸟,自知能避则避,不能避也最好做到知己知彼,两人对视一眼,均已明白对方心意,宁啸天道:“芙妹,你在此照看两个孩儿,我去看看。”韩芙蓉点头道:“好,你小心一点。”
宁啸天便下马飞身长掠,直向前去。不一会便见前方一处巨岩上,两个人相距站定,一个白发萧萧,童颜鹤发,身着黄色长袍,秋风劲起,长袍白发飘飘,宛若仙人一般。另一人年近四十,身着青衫,神行高守,手执一支竹箫,双手背负,似乎一阵风便能把他吹上天似的。宁啸天识得白发老者是洛阳飞刀门的掌门人“御风无痕”宋超然,那青衫人他却是不识。
宁啸天心中不由得忽忽一轻,知道这二人不是针对自己而来的。但他素知宋超然飞刀精准无比,飞刀一出,宛若御风一般,来去无痕,在洛阳一带名气极大,绝不是易与之辈。实不知这青衫人如何便得罪了飞刀门,有心看个究竟,飞刀门始终是名门正派,如果遇险自己也可相助一臂之力。但看这青衫人身板单薄,立于这瑟瑟秋风中,丝毫不为之所动,宁啸天亦不由面露讶色。
忽然,宋超然仰天哈哈大笑,竟震得周遭山石“嗡嗡”作响,笑罢,道:“假道士,你约宋某比斗脚力,便只有这些能耐么?”青衫人似笑非笑的道:“规矩是你定的,现在输了,反却来怨贫道,难道飞刀门里都是些食言自肥之辈么?”
宋超然一怒,道:“好!那便大战三百回合!”语罢,飞身而起,双掌齐出。宁啸天在一旁听得宋超然轻功竟输给这青衫人,心中好不惊奇,躲在一旁,有意看个究竟。
只见青衫人竹箫一挽,暴退数丈,宋超然双掌击空,心中也不由吃惊,却见青衫人竹箫一点,直逼宋超然“肩井穴”,这一点方位极是怪异,宋超然大叫一声:“好!“右臂一摆,罡风猎猎,右掌欺身拍出,青衫人撤箫回防,片刻之间,滚滚便已拆了数十招。
宁啸天在一旁看得不由皱眉,这青衫人出招方位极怪,时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攻出,若不是宋超然久经阵仗,机变极快,此刻已然着道。而此刻,胜负仍然难断。
宋超然身在局中,却越斗越是心惊。他自忖飞刀绝艺冠绝北派武林,从无这般被动过,当真有些后悔惹上眼前这人。忽见青衫人竹箫横点,斜掠而出,宋超然只觉掌缘微微一麻,断喝一声:“好贼子!”足尖一点,退出丈外,凌空一转,右手倏尔一扬,电光石闪之际,却见一道白光急急掠出,明晃晃的,竟是一把飞刀!
青衫人对这飞刀丝毫不敢小视,双足一沉,竹箫斜里一挑,只听“叮”的一声,飞刀折向直撞石壁,火星迸出。宋超然怵然心惊,他生来自负,对飞刀之术,颇为倚仗,不说例无虚发,寻常人也绝难避过,这一刀更是全力而发,满拟攻青衫人一个不备,不料竟被这人一箫挑落。
正惊疑时,青衫人有如长鹤一般,掠身而出,直攻而下。宋超然虽震怒,却是想不出破招,唯有后退数步,聚掌于胸。宁啸天亦看得心惊,正待出手救援。却见那青衫人脸色一变,竹箫一折,舍了宋超然,直扑远处一簇灌木。
忽然听得一声孩童的惊叫,青衫人已从丛林中提出一人,正是萧散。原来萧散爱凑热闹,趁韩芙蓉不注意,早溜了出来,躲在草丛里观看,他毕竟少年心性,见这二人打得精彩,眼见宋超然即要落败,好生索然无味,便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向青衫人弹去,青衫人听见风声,见这石子不大,却隐隐蕴有内劲,不敢小觑,不知是何方高手环伺在侧,反正宋超然已是手下败将,便决意先解决了草丛中人再说。
青衫人这一扑何等势道,萧散还没反应过来,便已落入青衫人之手。青衫人见是一个小孩童,吃惊之下,喝道:“哪里来的野孩子,敢坏贫道好事!”萧散一口咬在青衫人手腕上,青衫人一叫,骂道:“小杂种,你属狗的?”手上一使力,萧散疼痛难耐:“哎哟!……宁伯伯,你还不救我!哎哟……”
忽只听一阵猎猎风响,青衫人与宋超然一起回头,只见一人立在石头上,白衣飘飘,正是宁啸天。宁啸天见到萧散,心中也是忧急,不知萧散怎么突然就跑到了这里,但见这青衫人武功怪异,一时摸不清底细,也不敢大意,只道:“阁下也是一代高手,拿个孩子较劳什子劲!”青衫人心下暗惊,他自负武功超绝,而这人何时到的自己身后,他却全然不知。青衫人强笑道:“原来是天玄双绝宁大侠,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哈哈,宁大侠可真爱多管闲事,你也不怕闲事管得多了,折了你自己的阳寿么?”这人说话甚是刻薄,宁啸天夫妇二人行走江湖,每多行侠仗义,遇到路见不平之事总要插上一手,因此才得了“天玄双绝”的大名,在江湖上名声甚盛。因此越是奸邪之辈,越是害怕宁啸天。这青衫人一见到宁啸天突然出现,心里也不由打了个突:“难道贫道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这人都知道了?”
宁啸天淡淡道:“宁某折几年寿也没什么关系,还望阁下手下留情,放下这孩子。”萧散哇哇叫道:“宁伯伯,跟他废什么话,帮我杀死他!”青衫人向萧散一瞪,萧散毕竟受制于人,心下怯了许多,口中兀自丝毫不让,骂道:“看什么看,小心我宁伯伯把你眼珠子挖出来!”青衫人打个哈哈,道:“好啊,贫道倒要看看宁大侠怎生将我眼珠子挖出来!”语罢,左手牵着萧散,右手竹箫长驱直入,直攻宁啸天“期门穴”。
青衫人极为自负,到此险境却也不抛下萧散,其实他见这孩子与宁啸天关系非同一般,早就存了留他在手,宁啸天不敢对自己乱来之念想。仗着武艺,急攻而上。宁啸天此时一心救人,见这青衫人招式颇合法度,心下也不由一奇,长剑掣出,浑力一荡,青衫人只觉虎口一震,竹箫差点脱手,此时方叹大意。
只见一个黄影闪过,宋超然已然攻上,掌风涌动,直落青衫人后背。宋超然一生自傲,自是不管萧散的死活,十掌便有三四掌是击向萧散。青衫人心知萧散若死,自己绝难活命,但对付宁啸天一人已不是对手,此刻更是不敢恋战,唰唰两箫敌过,掉头便走。
忽听一声娇喝:“哪里去!”却是韩芙蓉带着鄢鸾月赶到。原来韩芙蓉发觉萧散一丢,便急忙赶来寻找,正遇上青衫人转身逃跑。不容分说,一剑攻上,直逼青衫人“肩贞穴”,青衫人脚下一旋,陡然一声暴喝,戾气大作,顿起了鱼死网破的心思,左手翻掌向萧散胸膛印去。宁韩二人离得太远,欲救已然不及。
只听“扑”的一声,萧散凌空飞起,一口鲜血破口而出,宁啸天失口惊呼:“散儿!”已抢身接住。青衫人趁众人分心之际,一掠而出,韩芙蓉怒喝一声:“给我躺下了!”长剑一刺,青衫人竹箫一挡,竟一个踉跄,几欲摔倒,却是不敢停留,拔腿便走。韩芙蓉正欲去追,却听见宁啸天叫:“散儿,散儿!”声音甚是惶切。便忙奔过去一看,却见萧散衣襟上全是血,脸色已然发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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