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秦川梦回 于 2025-1-29 17:17 编辑
午后的骄阳炙热如火,我骑着连队的大青马信马由缰,时而奔上新月形的沙丘,时而穿过荒草离离的戈壁。 眼前忽然冒出一片绿洲,树草阴翳,恍若海市蜃楼,看着约有百十来亩。纵横交错的防沙林带又高又密,林子深处有两排营房似的矮屋。 一条明渠贴着林带缓缓流过,有人在水边洗着衣裳。她穿着件家做的无袖小褂,褪色的军裤裤脚挽得很高。 “是找人吧?上工时间人都在地里。”她望着东张西望的我说。 她的眼睛很大,瞳仁很黑,很深,教我不敢直视。 一时间我不知该说什么,我这人天生嘴拙。 “你是兵站的吧?”她问。 我猜她八成本地生产建设兵团的战士,于是说:“和你一样,都是当兵的。” 她抿嘴一笑,说:“太不一样了。我是个种地的农工,你可是吃皇粮的现役军人。” 她当然不知道,我家世代都是农户,只出了我一个当兵的,日后复原回了家没准儿还是种地。而她们这些来自城市的知识青年,气质、见识、文化水平知识、都与我不在一个层次上,未来的前程亦不可量。 “兵哥这身军装多久没换了?”她话头一转道,“这么远都闻到股汗味儿。脱了我给你洗洗吧,这么大的太阳,这么大的风,十分钟就干了。” 我的脸顿时热烘烘的。她的好意我真的无法消受,不光觉得自家不配,还有纪律的约束。 我装着没看见她伸过来的手,下了马,朝着水渠上流走去。习习的凉风里我又热又渴,大青马也得喝点儿。 一定是我咕咚咕咚的饮水声把她逗笑了,她唱起来:“呷拉羊卓若呷拉羊卓若桑呃,军民本是一家人帮咱亲人洗呀洗衣裳呃……” 那歌声又软又糯,潮乎乎,暖烘烘,像牧羊犬的睫毛。 我抹了把嘴,望着远处玉珠峰冰雪皑皑的的山顶。 “甜吧?”她问,又自己答,“肯定的。是我们营从沙松乌拉引来的泉水。” 又抬起胳膊,朝着青色的山峦一指。 我含含糊糊地附和:“真甜。” 她笑了,道:“认识一下吧。我姓李,大伙儿叫我阿蒙。” 我觉得嗓子又干又涩,低声道:“我姓秦。” 尽管我很想坐会儿听听她的声音,也深知这样的好姑娘不是我能交往得起的。犹豫再三,末了只能翻身上马。 她不笑了,道:“这就走了?不再凉快会儿?秦哥你真是个怪人。” 我不敢再看她,勒转马,双腿一夹,大青马朝着来路一溜烟跑去。 许多年后我在一本期刊上读到篇短文,写的就是沙松乌拉绿洲里的一段往事,读之恍若隔世。网上查询得知,那个的生产建设兵团七十年代末就撤销了。知青全离开了,有的安排在当地就业,大部返回到支边前所在的城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