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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腿 [复制链接]

南狼坨子

主楼

发表于 2024-12-23 12:2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早些年写的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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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记得她，不记得她的样子

那年他五岁，她四岁。她朝他叫哥，他只叫她的名字。

他俩儿的妈妈常在一起做缝纫，他和她就常在一起玩。那段时间，他和她的生活里似乎就没有其他小朋友。

他俩曾经爱玩一个溜车的游戏。两个小孩儿挤进一个四轮小车里，然后从院子的高处冲下去。坡又陡又长，车要溜好一会儿才会停下来。他俩一边溜车一边大笑。他们应该溜过很多次，大笑过很多次，以至于他多年以后似乎还能听见那两个小孩的笑声。

第二年春天（很多事都发生在春天），她跟她的父母回城了，他的生活里没有了她。但他并没觉得失去什么，照样过他的日子。

他读初中了，中秋节回家过节，刚好赶上她爸爸来他家看望他的父母。她跟着一起来的。

他从外面进到屋里，首先看到她的爸爸，正坐在炕沿上和父母说话。她站在她爸爸身后，低着头。

他跟他爸爸打了招呼，然后坐在自己的爸爸旁边。他回了大人几句话，然后就坐在那里。他始终没有看她，她似乎也没有看向他。又过了几分钟，他走了出去。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这事儿过去很多年了，他时常会想起她，但却怎么也想不起她的样子。

2. 肥腿

他爱上了她。

起初只是在乡村小路上的偶遇，她给他留下美好的印象，但是他没有预知这个印象的威力。他彼时心里还把她当做一个小女孩儿，一个像小杨树一样挺拔的女孩儿。

他回到了学校，并在某些时候想起了她。她的那个样子更像一朵粉白的雏菊打骨朵儿。雏菊的花瓣儿渐渐展开，也渐渐地占满了他的心房。他于是开始经常地想起她，以至于等到学期结束时，他已经是迫不及待地要回去看她了。

到家之后，第二天他就去曾经偶遇她的地方去走。这看上去很傻，但是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他一次次地经过那里，希望能遇到她。

在傍晚的时候，也许是巧合吧，他果真就迎面遇到了她。

可是，这是怎么回事啊？！才几个月的时间，她的大腿几乎就胖了一圈，远远看上去像是穿了一件黑色的裙子。他和她迎面走近，彼此能看清对方的面庞了。他跟她笑着打招呼，她也笑着跟他说话。可是他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忽然就不见了，有些空落落，也有些松快。

这以后，他就不再爱她了，但是他偶尔还会记起她，记起她新月一样的面庞，记起她的一双肥腿。

3. 他、她以及魔鬼

窗外下着小雨，她坐在窗前，显得很不安。
必须得结束这个感情，我和他不合适，不可能长久。她想。
更何况还有他呢，这是看得到的啊……她想。
她就这样坐着，暗暗做了决定。
在还没有发生任何事之前就结束它，这通常是最好的办法。
今天就摊牌，她咬咬牙。不安的心情稍稍减了一些，但是还在。

他走在来看她的路上，心情很好。他喜欢她的漂亮和文艺气息，但并不了解她的其它方面。
那又有什么关系？他想。
他俩在一起有很多话可以说，这在他看来很重要，这可比跟周围的那些女孩子在一起有趣多了。
他在小雨中快走着，急着要见到她。但实际上他没有什么要紧的事。
不知你信不信，到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拉过她的手。他不知道迎接他的将是一次严肃的拒绝。以他的性格而言，如果她明确地拒绝了他，那他是不会问任何原因就将接受的。

初春的雨冰冷入骨，魔鬼在叶子尚还稀疏的柳树下面被淋得湿漉漉的，心情很不好。
魔鬼看着两个人，看着他走向她的居所，洞悉了两人的心思。它能预见到从此以后他们将再不见面，他会到远方去，她则将嫁给另外一个人。
那还有什么意思？！魔鬼想，不相爱那还有什么好看？哪里才能有麻烦？！
魔鬼看待悲惨的事就如同普通人看待花朵一样。这个魔鬼更是非比寻常，它能看得很远。魔鬼也有自己的花园呢。

雨停了，薄薄的云层后面是苍白的太阳。行人们多了起来。
他们俩并排走在人行道上。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这几天发生的事。他倒是兴致勃勃，丝毫没觉得任何异样。
走了十几分钟吧，她觉得自己不该再犹豫了，一定要马上说分手的事。前边有个街角花坛，她决定去那里说。

我们去那边坐坐吧，她说，同时指了指那个花坛。
好啊，他答，同时马上就向那边跨步过去。
她落到了他的身后。
他们一前一后向花坛走过去。魔鬼就跟在她后面。
就要到了，还有三五米的距离了！这时魔鬼弯下腰去捡起了一根枯枝，摆在了她的脚前，拌得她失去了平衡。
她踉跄了一下，右手本能地向前伸出，在就要摔倒之前，抓住了他向后自然甩出的左手。

喏，他们就这样牵了手。本来她是可以马上把手松开的，可是这个魔鬼却赶过来，把她的手紧紧按住不让送开。
他微微有些诧异，但是爱的甜蜜瞬间便把这些惊异模糊掉了。

魔鬼笑了。它蹦跳着走开，开心得像个终于吃到了蜜糖的孩子。

4. 给自己写信的女人

我在某个精神病医院当护士的时候，遇到过一个给自己写信的女病人。她四十几岁，眼睛明亮得像个少女。她每天都要写一封信，交由值班的护士帮她寄出去。大家都知道拿这封信怎么办：把它放进收发室的一个粉红色的纸盒里，同时把前一天放进去的信拿回来给她。这封信的收件人就是她自己。

她写信时和读信时的表情迥然相异。写信时沉静而温和，有条不紊；读信时十分激动，表现得像个孩子。她上午写信，傍晚读信，几年如一日从未改变。

那些信的内容据说总是大同小异，甚至基本一致的。大概是这样：是一个青年男子的口吻，他在远方读书，就要放寒假了，将要回来看她。信中会说有多么爱她，多么想她，甚至还提到要如何建设一个属于两个人的美好未来。

事实（有一次她的家人说）如此：她高中时暗恋同班一个男生，大学毕业后各自去了不同的城市，在上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她和他保持着频繁的通信，她以为他是爱他的。她对他的爱很深，到了难以自拔的地步，以至于在学期结束前收到他的那封信时，她受不了，精神崩溃了。在那封信里，他告诉她自己有了心上人。很显然他只是把她当做好朋友。

我离开那所精神病院已经四五年了，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忘不了那个上下午表情截然不同的脸。